那一年流行卡拉OK，城市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拿着话筒唱歌的人。她本来在镇上中学读书，每天傍晚放学后过来帮父亲的店看场子，工作就是帮客人点歌。从上学期母亲走了后，父亲一个人打理小店，她干脆辍学过来帮忙，家里的店就是一杂货店，门头是某某超市，傍晚把音响设备搬出去，共客人唱歌。每晚唱歌的人很多，需要排队，等候的人就坐在旁边的桌子旁听歌等候，这时候等候的客人就会买些吃食啤酒什么的。她一边给客人输入要唱的曲目，一边要抽空进屋拿客人点的吃食。
每天下午放学她就和父亲一边摆好桌椅、准备好音响电视，一边等着人潮慢慢聚拢，然后，路灯忽的一起燃亮，她的精神总会振奋起来，这样的情况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每当周围路灯亮起来的时候，她便下意识的望向街道入口，等待她每天都要等待的男孩。男孩第一次出现时，她知道他们是附近高中的学生，应该家里都比较富裕，都穿着李宁牌运动服，脚上穿着不知什么牌子但很漂亮的平底板鞋。几个人吵吵嚷嚷的选歌，男孩趁着其他人选歌的功夫拿起话筒清唱起来：“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声音清亮又带点慵懒，瞬间就打动了她。她知道这是刚刚火起来的歌手郑钧的《灰姑娘》，店里恰恰没有这首歌，她静静地听着男孩清唱，他的同伴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仿佛都已远去，她眼里只有少年清亮的声音、英俊的脸庞。一曲毕，他的同伴们已经选好歌，她递上遥控器，安静地退到一旁，有时候他抬眼看她，就能让她心跳好久。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那一次，刚下过雨的街道显得冷清，男孩一个人来的，他沉着脸连唱了几首歌，欢快的歌曲从他嘴里出来后也多了许多低沉的味道。当他转身走开的时候，她看见他臂上系着的黑布，原来如此。是父亲还是母亲呢？她的母亲也在不久前过世了，她懂得那种绝望和悲哀，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与他是同命的，如此亲近。
后来，男孩考上大学了，离开故乡去了别的城市，只在假日回来，仍然带一帮同学来店里唱歌。那些男生女生的穿着打扮都比较时髦，他的出现又让她欢喜得不知所以，她找错钱，选错歌，迷迷糊糊的。父亲悄悄靠近，提醒她专心点。她怎么能专心呢？就算专心又能做什么呢？他就在她的世界边缘发着光亮，旋转的靠近又旋转着消失了。但那一刻终于来了，她看见他揽着一个漂亮女孩走过来，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嬉闹，也不喧哗，她的心忽然直直落下，落尽暗黑不可测的深渊。“我要唱那首，人家要唱那首啦！”女孩腻着他喊道。她的脸刷白，接过他递来的钱，竟抑制不住微微颤抖。他放下话筒，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她。
直到后来她看着他搂着女孩离开，看着自己无可挽救地陷落在爱的忧伤里面，也看清了自己与他就像天上的流云和海里的珊瑚，绝无相恋的可能。从那后只要路灯一亮，她就会习惯性望向远方，但并没有望见她想望见的。
愁与西风应有约，年年同赴清秋。旧游帘幕记扬州。一灯人著梦，双燕月当楼。
罗带鸳鸯尘暗澹，更须整顿风流。天涯万一见温柔。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
--史达祖《临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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