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刚刚过去,中考如火如荼,此时聊聊科举,聊聊旧时文人的考试,也算一份应景。
贡院,科举时代考试的场所。
江南贡院,位于南京,秦淮区夫子庙学宫东侧,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科举考场,又称南京贡院、建康贡院。
江南贡院也是南京夫子庙景区的三大古建筑群之一,夫子庙秦淮风光带重要组成部分。
江南贡院的前身是南宋宋孝宗四年所建的“建康府贡院”。据资料记载,贡院始建于南宋乾道四年(1168),经历代扩建,明清时期达到鼎盛。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科举被废停,江南贡院结束了历史使命。
江南贡院被誉为“中国古代官员的摇篮”,仅明清时期,全国就有半数以上官员出自这里。
在原有贡院历史遗迹位置的基础上,现已建成一座以反映中国古代科举制度与科举文化为主要内容的专业性博物馆——中国科举博物馆。博物馆也是中国科举制度中心、中国科举文化中心和中国科举文物收藏中心。
人们现在更多还是习惯称该博物馆为江南贡院。事实上,江南贡院就是科举博物馆,科举博物馆就是江南贡院。
基于现在的位置来看,江南贡院可分为南院、北院两个部分,中间隔了一条马路。北院部分主要包括博物馆地下层,以及地面的明远楼、号舍等。南院部分位于秦淮河畔,内有魁光阁(也叫奎星阁、魁星阁),以及科举民俗区、科举名人塑像、科举文物展示间等。
(一)南院
踏入大门,即可见左右两侧展示介绍科举文物与历史的小廊间,可以当它是一处了解科举的“预热”区了。廊檐下金匾高挂,左边“会元、案首、解元”,右边“状元、榜眼、探花”。
有必要简单科普一下。
旧时科举从下到上主要包括乡试、会试、殿试三个大环节。明清时期乡试、会试、殿试的第一名分别为解元、会元、状元,此为“三元”。三级考试都蝉联第一就叫做“三元及第”。
独中一元,已是相当不易,更何况连中三元。科举历史上,获此“三元及第”殊荣的考生不到二十人。
除此三大环节之外,还有一道最基础的“童试”。参加童试的考生称为“童生”。童试既是官学的入学考试,也是明清科举的预备考试,这里面又包括县试、府试、院试三个阶段。院试录取者称为“生员”,也就是传说中的“秀才”。
在科举考试的巨大框架下,秀才只是最底端的入门阶层。人们常说“穷秀才”,是有原因的。
这还只是开始,过三关之后,穷秀才才算正式开启漫漫的科举之路。首先要参加乡试,通过后成为举人。然后参加会试,被录取后成为贡士。只有贡士才有资格参加殿试,被皇帝亲审通过殿试之后,成为进士,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毫不夸张地说,科举每一阶段的考试都堪称万人挤破独木桥。每一个成功过桥的考生背后,是千千万万被挤下桥的考生的落寞身影,头破血流。
各省在乡试结束后大概一个月左右放榜。因正值秋季,桂花芬芳,所以乡试榜也叫秋榜、桂榜。乡试榜是科举出身的第一级,又称一榜、乙榜。
虽然乡试被称作科举的第一级考试,然而要“中举”谈何容易!
初中课文《范进中举》再复习一下。范进屡考屡败,屡败屡考,年复一年,从20岁一直考到54岁,漫长的34年的青春赌注,终于换来“一举成名”的结果。知道自己中举后,范进神魂颠倒,几乎疯掉。
参与科举考试被录取,即为“登科”。科考及第不仅使自己可以安身立命,还可以使本家族获得无上荣光。于是,“登科”便成为旧时无数读书人的毕生追求。“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绝对是科举大世界里的一个真实写照。
《范进中举》选自《儒林外史》中的故事情节。作者吴敬梓,十四岁起随父读书,十八岁回滁州应院试,进学为秀才,后多次参加乡试,屡试不中,心灰意冷,积多年之功,创作完成了文学巨作《儒林外史》。
南院紧靠秦淮河,秦淮河美景就在眼前。
当年的考生可没有欣赏秦淮河美景的心情。据史书记录,旧时士子进入考场时,争先恐后,拥挤不堪,曾有人在入场时被挤下考场大门内水池中淹死。后来林则徐在江南贡院担任主考官时,通过制定规章制度和入场规则,这一状况才有所改变。
科举民俗区,展示与民众生活息息相关、科举文化元素突出的建筑构件、生活用具、饮食习俗等内容,揭示了科举时代下民众的生活面貌。
明清时期的乡试在南京、北京以及各省省会举行。乡试中举后不仅具备了做官的资格,而且还可以使自己的社会、经济地位得到很大的质的提升。因此,乡试是明清时期改变文人命运的最关键的考试。
会试是科举中的中央级考试,应考者为各省的举人及国子监监生。
国子监是中国古代最高学府和教育管理机构,监生是国子监生员的简称,明清两代取得入国子监读书资格的人称国子监生员。
除了“文举”,还有“武举”。中国的武举制度始于唐代武则天时期,能骑能射能摔跤,这些都是基本的考试项目。宋代的武举,不仅要考武力,还要考军事策略,四肢发达,头脑也不能简单。
随着朝代变化,武举的考试制度也由简单发展到完整,到了南宋时期,形成了相对完备的四级考试程序。清代武举大致分为童、乡、会、殿四个阶段的考试,基本上跟“文举”考试系统的框架是一致的。
科举名人塑像。
关于科举制度的起源,比较多认可的说法是创立于隋代大业元年(605),历经唐、五代、宋、元、明、清,至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停废,在中国历史上延续长达1300年之久。作为考试制度的科举能延续一千多年,这在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
自十九世纪开始,法、英、美等西方国家更是借鉴科举建立文官考试制度,这是中国在精神文明领域对世界的一大贡献,因此有学者称科举为中国的“第五大发明”。
魁星阁。站在魁星阁的阁楼上,隔壁夫子庙前的泮池和大照壁全景一览无遗。
在一千年多年的科举长河中,涉足科举考试的人不计其数,他们长期受儒家经典的熏陶,恪守儒家所提倡的“尊德性,道问学”、“内圣外王”的为学之道,胸怀“治国,平天下”的抱负,追求“天下大同”的理想,肩负着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重任。即便是科场失意者,大部分人依旧秉持儒家的价值观和精神追求,在多个领域作出重大贡献。
古时文人参加科举的动机,不管是为了改善自己的生存现状,还是肩负社会变革的历史使命,主动也好,被动也罢,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千余年来,科举在维护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社会有序发展等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二)北院
其实,南院北院只是我个人的叫法,按照位置区分比较清晰而已。北院包括地下层的博物馆,地下部分共计有4层。地上部分也就是地面的一层,主要有明远楼和号舍。
明远楼。始建于明朝嘉靖十三年(1534年),位于贡院中间,地面层,是贡院的中心建筑,也是最高的建筑,既可发号施令,指挥全场,也是监视考场的中心之处。
唐宋时期,尤其是宋代文人的社会地位是非常高的,宋朝治国的一大特点是文治,文人得到了高度的重用,宋王朝更是采取了扩大科举取士的范围和名额,大大提高了文人的政治机遇和生活待遇。其时,科举考试几乎成为平民通向权力与财富的唯一途径。
号舍。贡院内覆盖面积最大、数量最多的一种考场基本设施。
号舍是贡院内所建的号房,为考生白天考试、夜间住宿之所。清代鼎盛时期,江南贡院的号舍数量多达两万多间。号舍高六尺,深四尺,宽三尺,外墙八尺。所有考生都要在其中度过九天六夜。
明远楼两侧现恢复了206间号舍作为室外实景展示,这个数字实为江南贡院鼎盛时期20600余间号舍的百分之一。
号舍间以砖墙相隔,无门,墙上有两道砖缝,以便承板,白天为案,夜间为床。考生食宿作文均在此完成。南京乡试正值秋老虎季节,蚊虫蝇鼠张狂肆虐,气候闷热难熬,其中的艰苦可想而知,民间更有“三场考试磨成鬼”的俗谚。
清末科举废除之后,贡院闲置。民国时期,大部分号舍被拆除,但仍保留部分作为遗址供参观。
展馆用模拟再现的方式,展出了科举历史上出现过的一些用具、场景、情节,以及科举沿革和科举故事。
元朝期间,科举考试曾一度被废除。元朝将人的职业分为十等,读书人列第九等,位于第八等娼妓之后,第十等是乞丐。“十年寒窗,一举成名”的路突然间没有了,文人们很受打击,很苦闷,心理上更是遭受了巨大的侮辱,感觉生命没有了依靠,于是许多文人开始转向民间寻求生存的机会。
“元四家”(元代山水画四位代表画家)中的吴镇、黄公望沦落为算命卖卜为生。文笔好一点的,就帮别人写点文稿或公文、诉状之类的,或者去戏班子里做编剧,卖艺为生。
元朝文人社会地位的转变,从另一侧面,反而是大大促进了民间艺术尤其是元曲、元杂剧的蓬勃发展。元朝文人的窘困“时势”,造就了诸如关汉卿、白朴、马致远、郑光祖这样的文学“英雄”。
站在历史的角度,很难说某一个朝代的“好坏”与“优劣”,从不同的多维的角度来评价,政治,疆域,人文,艺术,美学,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展馆里收藏了不少科举时期的物品,全都是研究科举历史的珍贵材料。
旧时中国的读书人往往只有考试做官一条路可走,考上了就是直上青云,但是因为长年疲于备考应考,导致大部分读书人缺乏基本生存技能的磨练,如果没有考上,除了年复一年的重考,估计只有穷困潦倒的命了。
当然,也有少数天赋极高的文人,尽管考场受阻,却依然活出一片精彩的天。
柳永。北宋词人柳永算得上是洒脱的科举“失意考生”的典范。在长久的科举系统下,人们往往用“金榜题名”与否来判定自己在社会中的价值,很少有人去“对抗”考试,柳永是个例外。柳永去考进士,放榜后发现自己落榜,写下了“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名篇《鹤冲天》之后,浪迹酒馆青楼,与歌女一起填词,和乐工一起琢磨自创的作品。“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他的歌在民间广为流传,被大众喜爱。用今天的话来说,柳永就是一位红得发紫的原创流行歌星。
孟浩然。唐代大诗人,科举之路不畅,后决定不再参加考试,不去做官,“红颜弃轩冕”,抛弃名利,转而去追求生命的纯粹的美,写下许多优美的山水田园诗歌,被后人传诵,美到惊艳。
李白。鼎鼎大名的唐代浪漫主义诗仙,一生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游山玩水中度过。李太白才华横溢,然而并不想通过科举考试的途径去应试做官,他希望广交朋友,通过社会名流的引荐来走向仕途,实现自己的理想。然而现实很残酷,李白漫游多年,一直没有得到赏识。后来,终于在道士吴筠的举荐下,被召至长安担任翰林一职,却因得罪权贵,在京三年即弃官而去,继续浪迹四方的惬意生活,同时也创作留下了大量豪放粗犷的诗歌,流传千古。
唐寅(唐伯虎)。二十九岁时参加南京乡试,考了第一名(解元),可惜第二年参加会试时被科场作弊案牵连,终生不得再参加科举考试。为官之路被阻,无奈之下,只有卖画为生,也正是如此,“醉舞狂歌五十年,不损胸前一片天”,反而成就了他在绘画史上的传奇。
吴敬梓。科举考场失意之后,潜心创作讽刺小说《儒林外史》,对于当时官场的腐败、科举的弊端、礼教的虚伪、各阶层热衷名利仕途的炎凉风气,进行了深刻的揭示和批判。《儒林外史》无疑是一份完美的满分答卷,仕途受阻的吴敬梓,最终在人世社会的这个大考场里完成了自我救赎。
科举名人区。展示一部分经过科场重重洗礼过后在各自领域取得卓越成就的名人塑像。
金榜题名区。展示大小金榜以及各种科举匾额、雕刻等。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被旧时文人看作人生的四大喜事,估计现在应该只剩下“金榜题名”才能称得上人生的喜事了吧?
殿试的模拟再现。考生在下作答,皇帝在上亲自监考,场景栩栩如生。
殿试是科举中的最高一级考试,在朝廷宫殿内举行。明清殿试结果分为三甲:一甲三名,为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及第,考试中选的意思。二甲若干名,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名,赐同进士出身。三甲通称为进士,考中进士者称为“金榜题名”。进士是唐、宋、明、清各代高级官员的主要来源。
殿试卷。展示历代著名状元的殿试卷。
旧时士人一定是文才、书法、绘画甚至是音乐、哲学的集大成者。
在科举历史上,曾产生了800多名状元,十万余名进士,百万余名举人,涉足科举者更是数不胜数。大量文人耗尽了毕生精力,义无反顾投身科举的滚滚大潮,其中不乏一无所获者。
科举深深,深似海。
苏轼二十岁就离开家乡,和他老父亲,还有他弟弟一起参加考试。苏轼才华横溢,文章写得相当好。殿试过后,仁宗皇帝说这是稀世奇才,将来的太平宰相。借助于科举考试,苏轼人生像是开了挂,青云直上,然而悲催的是,四十三岁时却因“乌台诗案”落难入狱。出狱后,苏轼先后被贬官三次流放落难至偏远地区。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经历,苏轼的思想有了巨大的跳跃和开悟,苦难变成了修行,促成了脱胎换骨后的另一个苏轼——苏东坡的诞生。《寒食帖》、《赤壁怀古》、《临江仙》、《水调船歌》等等文学或者书法巨作里的字里行间,笔势线条,无一不在昭示东坡先生的开阔和豁达。
历史变迁,朝代更迭,文明踏着野蛮的车轮滚滚前进。高官厚禄,富贵荣华,转眼间烟消云散。
科举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科举的弊病,科举的庞大系统对于社会发展和人文演变的影响,“唯秉至公”有利于人才的公平选拔也好,统治者凭之奴化臣民的工具“消磨于无用之事”也罢,是非曲直,错对功过,还是交给时间去评定吧。
不管历史怎样去定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曾经作为牢牢占据绝大部分古代士人心灵空间里的一股执念,深深地影响着每一个朝代里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自生至死。
从南京回来东莞,已是夏至。南方的花季很短,也很匆忙,姹紫千红的春天早已过去。东莞这座城总是给人错觉,让人难辨四季的转换。也好,家门口公园的山坡上,紫娇花正在烂漫地开着,没有了百花的争艳,这么不起眼的紫粉色小花,竟引得许多行人驻足观赏。
花开各有期,很快,又将是一个莲花绽放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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