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老了

          我的父亲老了。

          我的父亲老了，走两步就直喘气。小弟把父亲送到我家门口时，他站在门口，紧咬着双唇，右手扶着门框，胸口一起一伏，我连忙上前搀扶他进门，扶他在沙发上坐下。父亲的胸口像海浪一样一起一伏，鼻子里的呼吸凝重。我不敢开口询问，等他喘了好一会儿，他似对我说，又好似自言自语：“唉！真难受，活不久了......”,话没说两句，又“咳咳咳”地咳嗽起来。父亲一直患有慢性支气管炎，年轻时也常见他咳嗽，也常听他说活不久了之类的话，我们总是轻轻拂过，可是眼前的父亲斑白的头发，消瘦的脸庞，沉重而缓慢的呼吸，我深深凝视，不敢接话。记忆里的父亲总是健步如飞，要不就是骑着铃铃响的自行车；要不就是骑着电动车笑嘻嘻地按着喇叭，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竟连走路也开始吃力了？前年父亲让我给他买拐杖的时候，我还笑他“深谋远虑”。眼前的父亲，估计就是拄拐杖也走不动了，他是真的老了。

         我的父亲老了，嘴里一直在嘟嘟嚷嚷。送他去医院的路上，一直在自言自语；医生检查时，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打点滴时他主动对病友问东问西，与二嫂通话时还拿腔捏调；我让他安静地休息一下，他就自言自语。我本想阻止他，却忽然想起朱自清《背影》里的“我”的幼稚，已是成年的我自然不能犯相同的错误，我选择默默看着他，忽然又想起老妈经常抱怨父亲事多，我一直误以为老妈错怪父亲，现在我有点理解老妈了。我不说话，安安静静看我的书。书的页面上忽出现了父亲在大会上发言的情景，父亲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会又看到一群小辈聚在父亲身边，听他讲过过去的故事；父亲曾和一个同事辩论三天三夜......那时的父亲说话慷锵有力，吐字清晰，节奏分明，语调跌宕起伏，极具感染力。是什么时候开始父亲也爱唠唠叨叨？他确实真的老了！

          我的父亲老了，他开始害怕了。印象中，父亲常说，生死有命，富贵由天。父亲一直是开朗大方、果断的，他从不喜欢麻烦别人，就连我们兄妹几个要他来住几天，他也从不答应，哪怕生病住院，我们让他晚上住我家，他也不答应，还说“七十不留夜，八十不留餐”。父亲今年七十九周岁了，这次住院，他竟主动说回我家来住，甚至建议把我妈接来，一起住上一个月。父亲咳得喘不过气来，就问我们，其实更多时候是问自己，“还能活一年吧？又没有癌症，能熬过去吧？”我笑着阻止他不要说类似的话，转过身，泪水盈眶。

         我的父亲真的老了，他的语言碎了，他的脊梁弯了。但愿时光能温柔一些，留他再多看看这繁华世界，也能让我永远知来处，有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