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二十一

三七二十一
三七二十一

已好久未沾米其林工装，虽没游过五湖四海，三山五岳，地球不还是个有引力的圆圈，怎么扑腾，大不了归尘归土，返老还童，放牛南山。今个去三一装轮胎，就匀了小白的一件蓝底半袖上衣，系上扣子，拽拽衣襟，长短肥瘦蛮合身。撬板、摇杆、冲击锤、充气管、滑石粉、润滑脂与安全帽这些鼓捣轮胎的七姑八姨都齐活了，塞进帕萨特的后备箱。我偏好在不着四六的事上费洋劲、拿大顶、钻牛角。悲催的是：查不着，帕萨特的词义成了哥特巴赫猜想。大白、小白与我略去了誓师宣言，也无嘹亮的军歌，就在近午中饭将至时颠颠地起程了。

觉三一两字洗耳，能否濯耳垢另码说，偶尔淘下魂儿，干净干净，也展展眼，只是不解妙奥，肠子都刮净了，也没挤出板油，到挤出个三一生水。自诩瞧过几篇三坟五典的高文，悻悻地秘在肚里，待个时机，宣示九边。

我自打小就疏懒成性，胳膊腿也不勤快，因嘴馋到识得陈芝麻烂谷子。时间过得不短了，大斌那毒舌时来酒后上脑：小姐身子丫鬟命，这话记得真章的。活到现在，这板上钉钉的精譬论断成了鄙人的流光写照。也没过脑，木成舟，我后悔当初没有贿赂斌哥一二，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给我留点余生的念想，透到底，活的多没滋没味！江山刷新多少囫囵个了，我这小性格却屌毛没改。从屁股蹲上车起步，我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梗梗个脖子，欠我八百吊的高冷着。高冷，我就服雪中高士，月下美人，别逗了，那是画。这类似面瘫的表演，许多明星屡试不爽。前有貂翎雀翅，我咋也接一绺狗毛。干活卖力气不是我的强项，可话又说回来，不干活能干啥？挖门盗洞也没看出来脑门子上长成龙的犄角。我想用这种亲力亲为制造出的不和谐气氛，这种拧拧巴巴，这种拗不拉唧的味道让大白改弦更张，打道回府。损色，大白天做梦娶媳妇，嘟噜着长白山似的鞋拔子脸，大不了不搭理你到头了，还把自己当盘点心供着，不觉个景，老觉着自带光环，一不高兴，就耍小孩过家家的脾气。一头驴，蒙上眼，在巴掌大的地方转磨磨。这是苦熬，烦恼自寻，格格犯相，又不善解套，是病，还是慢性的，更狗蛋的是不去根。

小白坐在后排，大白开车。不是打渣，他俩不是兄弟，更不是父子，只是瞎猫踫上死耗子，同姓。车里有味，不只一种。很可惜，我不是犬科，嗅觉虽不济，但这味过于“酸爽”，有成都麻辣烫的狠劲。闻过来，遭秧的不仅仅是鼻子，株连的还有脑瓜仁子。我只能依经验来辨识这看不到摸不着的柔物：有脚丫子的臭，也有汗腺附在衣物上的酸，还有种潜伏在细角旮旯里若有若无的腐。我的陈词，尽量扼要，我不想过于纠结这复杂多端的气味。虽然今天阴凉袭人，我还是要求敞着车窗。一个闪念，我应该首创了一种刑罚，气味能让人屈从，也能夺人性命。我心思，这算个发明不？我要申请专利，说不准能挣笔养老金。我总往多处想，做的却寡廉鲜耻，这个老天赏饭吃的歪门邪想八成会折在路上。

我是个话密的人，只是需要火候来亮亮嗓子。这一路上蔫蔫歪歪，是套上了牲畜的口嚼子。就像憋着坏，不流点坏水，浑身不自在。还是我打了头炮，是从专栏作家谈起的。我说那是眼下的梦想，猪怕肥壮我理解，人怎会怕出名呢？大白说专栏作家干啥地，挣钱不？我一点都不怪他，这是商人的习惯，是改不掉的。不用含沙乱喷，我也清高不到那去。我知道专栏作家。小白窝在后面，像大姑娘上轿装清纯，这冷孤丁地空降入场，到唬的我一激灵。我冲着大白说看看，小白都这么有文化了。别小看文化，它是一张名片。在这世面上，我看做得如鱼得水的，贾平凹算一个，字码的海去了，书画是漫山杜鹃卖的红火，名利地上滚，拦都拦不住。就在这一递一送中，完成了接力棒的转场，我不显山露水地打开了话匣子。一字之差，可别瞎模糊眵眼地看成药匣子。老范也是文化人，只是与贾大师的卖点不同，装傻充楞，话也不好好说，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金马影帝哩！大白接过话茬，说他俩都趁老钱了。瞅瞅，虽然话没过三句，山转水转就是绕不开钱串子。还埋汰别人，捐个款试试。要不说常走水边，脚不湿吗！识相点，换个题做做，让钱睡个忽忽。我说蒋介石的文胆是谁？小白是个生瓜蛋子，别提抢答，只能干瞪眼儿。于佑任，大白回的挺脆生。扯犊子，一个党国的元老怎能做大秘呢！高炮打蚊子，跌不起那份儿。陈布雷、陈布雷、陈布雷，重要的话真真要说三遍。大白一下子就醒事了，对、对，就是到了解决自己的那个人。我没读过他的大作，不是靠江湖老炮的得波，能为老蒋捉刀，是足够逼格的。既生瑜，何生亮，无事生非。张飞的妈是吴氏，这淡扯的有水平——通吃古今。不过，毛泽东的秘书周小舟那令人唏嘘的下场到是真的。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说啥话，得看人下菜碟。事后诸葛，秘书的政治风险说不准子午寅卯时就杆屁朝凉。日机空袭，沈从文腿急如风，估摸跑相不雅，让缀于后的刘文典搭上了眼，说胡适跑护国粹，我跑佑庄子，学生跑传火种，你屁用没有，跑的比兔子还快。这也叫人话，不愧是研究庄子的。沈从文的高足汪曾祺，文笔灵性，放明代，那也是公安派，与三袁一伙的。他说散文是让刘白羽、杨朔这拨人带跑偏了。我理解，不过，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出来混都是为了拼生活吗！犯不上互呛。东城的日出，西城的雨。古人都知十里音别，百里异俗，现在城大，玩啥鹰没有。有能耐可劲显摆，关咱闲事。有那功夫，弄点小酒，整两小菜，杯举邀月，影对三人，也沾沾仙气。大白小白木木夯夯地瞟瞟我，心里讲话，你个丫挺的，就听你个大拖拉机过嘴瘾了。我滋滋地偷乐，咱袋瘪，又囊亏，像个鼻涕虫，不甜乎甜乎嘴儿，还活着个啥劲。要说嘴壮，可谓霁月光风，大神辈出。远的先不提，且说近边。梁道长、凤凰涛、高二饼、马老爷，口才都顶呱呱；干猴炅、古灵娜、肥康永、南汪北李、王贱、罗胖，又蹦出个李蛋，这些台面上耍嘴皮子的，都是开花炮满地红。长线甩杆，创湘军的三头之一王錱，一挺子弹打不完的机关枪，声雷贯耳，语速针扎不进，举座愕厌，回回是老师罗泽南愤而亮牌；与王月生等价无两的柳敬亭，那声口已入化境，放现在，苍田郭也得呲溜边。我东扯葫芦西扯瓢地，正紧锣密鼓中运行，大白还是觑了个破绽，说搞文艺的真来钱呀！话毕还咂摸了两下嘴儿，这个话尾的余音，不照绕梁的水准差，包藏着海量的渴望与无奈。完蛋了，完蛋了！人生莫逢开口笑，嘴巴一张钱来到。两种人：一是爱钱，无禁忌；二是恨钱，总泛酸。我就属那二套号的，没有来钱的道道，还见不得人家勺里米汤起皮。男人这个皮囊，看上去人五人六、之乎者也的，还不是谗那碗吃的，好那口喝的，贪那花娇嫩的。这嗑没法唠，聋子放炮仗——散了。崩不信，就说洪秀全，开始从花田闹腾出来，肚子放前，屁股朝后，让人追得嗖嗖跑，一入南京，得势了，就成了软脚虾。秦淮的风月，让这老俵下床的力气都得省着用。书上说，天父圈养的女人上千，个把月不出府，还家暴，说到底不就是性奴吗！城危时，忠王说弃城跑路吧！想想，还蹽得动吗！齐白石这老神仙，花甲高年，水箱冒烟，只要骨头架子不散就没完没了。最哏的是把挣的金条搁布袋里价天背着，困觉还好说，平时赘得慌不？尔今，出彩的男票，扒搂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不但在本国打内战，还跨洋宣示武力。只是不巧，被套路，钓腚沟子上了。我就纳闷，啥叫上当，不想吃腥的男人有吗？外国佬不惯你那包，直接拿下。男人是器官左右大脑的动物，我也是带把的，对此是哑巴吃饺子，心知肚明。

白唬白唬可就到地了，我了个去，三一这面子可真不是盖的，天王地虎，宝塔河妖。三根四棱玻璃柱，如直楞楞的朝天髻，齐刷刷地怒着云霄；门前的阔，不含蓄，一看就是豪富泼天的阵仗。千算万算，这刚迈腿就被卡住了，啥呀！进谁家庙门不拜佛烧香！那个刚冒胡茬，看家护院的保安欺生，对大白一顿陆海空的立体盘查，弄得灰头土脸，骂娘的话在肚子里上窜下跳，最后起药力的，是厂里与我们接洽的后生。这是种预约机制，传来编号，再发放电子路条。说到路条，八路军靠它揪出混水摸鱼的特务，小日本靠它奴化软弱无骨的顺民。搞来搞去，还是那个鬼。要不说人家蒲松龄会来事，搭个凉棚，给你续上一碗茶，给我讲个故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