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的前两天,总觉得往常湛蓝的天空灰蒙蒙的,今天也是一样,清冷的大街,阴沉沉的天。
我在厨房切胡萝卜,却听见妈妈和爸爸说:“我再找不到工作就去饭店洗碗了。”我顿住了,本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回头时却看到妈妈一脸正经的样子,她居然认真了。一股内疚和伤心之意突然就从心里涌了出来,鼻头酸酸的,我的心像被人用力拧住了一般,有血从那人的指缝中滴滴流出来。曾经,妈妈也是一个那么高傲厉害的人。
母亲我的母亲的前半生可以用坎坷来形容了。23岁,嫁给了我的爸爸,24岁生下了我。那时候她和我爸爸还住在乡下,贫苦是一个农村家庭的现状。每天做饭,下地,本来就瘦弱的她还要提着沉甸甸的桶子一步一步挪去后院喂猪。那时候,我们们家所有亲戚中是最被人瞧不起的。即是如此,姑妈们还会经常占我爸爸妈妈的小便宜,今天来蹭一顿饭,明天抱走一个小猪。
后来,我们全家进了城,妈妈四处借钱借贷办起了一所幼儿园,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幼儿园变成了爸爸妈妈之间的导火索,也是幼儿园渐渐拖垮了妈妈的身体。在我的印象里,爸爸和妈妈总是吵架,有时候爸爸甚至会动手打妈妈。在幼儿园的时候,只有一件事我印象非常清楚,我没有好好吃下午饭,鱼汤花卷我只喝了一口汤,晚上的时候我饿得在床上打滚,妈妈见状立即披上了衣服带着我去楼下的食堂。冬天的深夜,还下了大雪,妈妈一手搂着我,一手打着电灯,我们娘俩依偎着走向食堂,楼梯上印下了两串一大一下的脚印。妈妈刚打开了食堂的电灯,我便向前一把抓住了已经放的冰冷的花卷往嘴里塞,一手拿一个,就像一只饿了很久很久的小老虎。我们是怎么从食堂出来的,我都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后来妈妈告诉我,那天晚上她失眠了,她一直在自责,管好了这么多别人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却被饿得像一个小乞丐一样,她说她从没见过我会饿成那个样子。也许是因为极度的饿意,直到现在我对那段记忆都特别深刻。那也是妈妈下定决心转让幼儿园的最后一根稻草。
母亲2008年,是北京举办奥运会的一年,也是我们这个家庭遭受打击最大的一年。妈妈拖垮的身体最终检查了出来,先是子宫肌瘤又是胸腔积液,她躺进了医院。那时候我才二年级,似乎并不懂得什么是手术。我只记得妈妈在做手术的那天,我哭了一早上,一个人坐在床边抱着膝盖使劲哭,堂哥问我怎么了,我说:“我不知道。”长大后才明白,这就是所谓的骨肉相连吧。那一年年末,我得了肺炎住进了和妈妈一样的医院,虽在同一栋楼里,但是我在三楼,妈妈在八楼,住院那段日子,我从没见过妈妈一面。我还记得那段时间,我特别想对妈妈说:“妈妈,妈妈,你看,我现在输液扎针都不害怕了呢。”
康复以后,妈妈又干了一件大事。她在邻县开了一个英语培训机构。表面上她大大小小也算得上是一个校长,但是我知道,这一点都不容易。
去邻县得坐两个小时的大班车才能到,妈妈每周都奔波在两地之间,一趟又一趟的在大巴上颠簸。在邻县的培训班里,我跟着妈妈睡过桌子,就是那种学校的课桌,几张拼起来,铺一个毯子就能睡了,还睡过沙发,睡过妈妈的朋友家,睡过地下室。印象最深的就是培训班的二楼拐角,没有可用的教室,只是一个放置货物的地方,面积不大刚好能摆四张桌子,刚好睡我和妈妈两个人。夏天,天很热,我一热脊背上就会出痘痘,并且特别特别痒,那一晚上,妈妈搂着我一直在给我赶蚊子,脚边的电风扇一停妈妈就又立马按上,一次只有半个小时,妈妈起来了不下十次。白天劳累的她,在晚上还要照顾我。
后来培训班越来越好,妈妈在邻县买了房子,从那开始,妈妈才不再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受罪了,在邻县,我们也有了一个家,一个像模像样的家。那几年是我家经济条件最好的几年,妈妈不再会因为钱的问题被亲戚朋友小看,我们一家三人也能经常出去外面吃饭,我如愿以偿可以买自己喜欢的裙子……
仿佛妈妈的事业会越来越好,但是妈妈毕竟与死神赛跑过两次,她的身体最终还是支撑不了她如此超负荷的付出,不得已便卖掉了这个辅导班,直到现在,妈妈待业在家,直到妈妈说出了她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就去当洗碗工的话。我没有一滴一点有看不起这个职业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一个曾经这么骄傲的女人,不该就这样低头。
我一直很敬佩妈妈,敬佩她的胆量和眼界,她从不是一个不思进取的人。她写的一手好字,有漂亮的口才,会艾灸,会瑜伽,会太极,还烧的一手好菜。两次手术之后的她能恢复的这么快,都归功于她“瞎折腾”。在看书学习这方面,我真的还不如她。如果很久以前姥爷和姥姥没有阻止妈妈继续求学的话,如果妈妈没有生在那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年代里的话,我想我的母亲一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每每想到母亲的过往,我总是非常的内疚和自责,责怪自己已经二十岁了仍旧没法用自己的能力去照顾她,我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女儿。
我无数次希望自己以后能够让爸爸妈妈过得更好,每次看到妈妈省吃俭用,为了一点小利花费时间的时候,我的心都像针扎一样,感觉身体上总有一处未痊愈的疤,硬生生揭掉了它。
现在的自己,只有一个愿望,以后的自己能够撑得起母亲的那一份骄傲。
母亲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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