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我就随皇后上了路，马车走了整整一个半月，才到京城。路上，皇后没有召见过我一次，也没跟我说过话，我只能用传音风铃跟小狐狸聊天。
终于到了巍峨的宫墙之外，皇后终于对我开了口，“今日你先休息，明早拜见你父皇。”
我在宫女的带领下到寝宫休息，这皇宫真大真气派，宫里的床比我在禅院的卧房都大。
第二天早上，宫女将我梳洗过后换上宫装去拜见皇帝皇后，妈呀，这一身行头压得我举步维艰。
来到皇后的宫殿，皇帝皇后闲闲坐着，见我到了，皇后柔声道“皇上，您这流落民间的血脉臣妾给您找回来了。”
皇帝抬了抬眼皮，扫了她一眼，看向我，“你叫什么名字？”
“阿丑。”我老老实实作答。
“荒唐！堂堂公主怎么能叫这么粗俗的名字！”皇帝一拂手，茶杯倒地应声而碎。
“皇上莫急，公主刚回宫中有待调教，稍待时日必有大家风范，至于名号，就等您赐封了。”
“那教养公主的担子朕就交给皇后了，请皇后费心了。”皇帝捻了捻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脸上无甚表情，“至于封号，就称‘海珠’公主吧。三日后昭告天下，举行册封大典。”
“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应该做的，‘沧海遗珠’，皇上有心了。”皇后向皇帝微微福了福身子。
我就这样成了公主。
接下来的三天，皇后派宫里的教养女官来规范我的言行举止，不就是学女官怎么说话怎么走路怎么吃饭么，我都能学猴子爬树学青蛙游水学小鸟鸣叫，这点程度，根本就不够我模仿好嘛！虽然模仿简单，但一直让我模仿也挺无聊的。宫里的日子没想象中那么好玩儿，虽然吃的东西的确很多也很精致，但吃得并不痛快，每样菜只能动一筷子，好怀念以前跟小狐狸大口吃肉的时光啊。还好，每到晚上我可以用传音风铃跟小狐狸聊天。
册封大典，我顶着能把脖子压断的头饰穿着能把我捂出痱子的公主服接受了皇帝的册封和朝臣的祝贺以及百姓的欢呼，一天下来累死个球了。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睡觉的地儿，就听见传旨的太监来宣旨，说有个爪哇国的王子七日后要来觐见皇帝，到时候要我列位出席，还要表演个才艺。表演什么才艺？学猴子爬树还是青蛙游水？
奶奶个小鸡腿，我以为公主只要能吃会玩就行了啊，哪成想有这么多麻烦事？要不，用传音风铃让师父来接我回去？
晚上，月光如水，我摇摇风铃，“小狐狸，小狐狸~”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叫我干嘛？”阿虎气鼓鼓地说。
“你不也没睡嘛，是不是在等我啊？”
“谁在等你！我只是听到风铃响了而已。”
“我认床，睡不着。”
“哼，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贪图荣华富贵眼馋锦衣玉食，屁颠儿屁颠儿跟着面瘫皇后走了，你以为公主的日子是好过的？”
“不要这么刻薄嘛，人生贵在经历，我只是来体验生活的，再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四岁的时候装肚子疼骗我给你偷糖吃、六岁的时候骗我说崴了脚让我背着你去采药、七岁的时候……”
“好了好了，这次肯定不骗你。等过几天见过了那个爪哇国的王子我就回去。”
“什么王子？”
“我也不知道，皇帝下旨让我列席参加什么王子的觐见，还要表演才艺。”
“开玩笑，你会什么才艺！一口吞掉一只卤猪蹄？”
我突然间有点委屈，撇撇嘴，“阿虎，我在皇宫里都吃不饱。”
“什么？偌大一个皇宫，连你一个小姑娘都喂不饱！我去烧了他们的厨房！”
“菜很多，也好吃，可就是不让吃饱。教养女官说公主吃饭应该点到为止，重要的是吃相好看。”
“这是什么狗屁世界观，吃饭就是为了不饿肚子，我跟你师父说，明天就动身去京城接你回来。”
“可是七天后的才艺表演怎么办？要不我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或者口吞长剑？”
“阿丑，你是公主不是江湖艺人……你琴棋书画都不行，跳舞还同手同脚，对武功一窍不通，你简直就是才艺绝缘体啊！”
“你个死狐狸，我就没才艺嘛！比如，比如，我能吃，你跟师父的饭量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才艺表演又不是大胃王比赛……”
“我还超级能说话，你看，我把山鸡、野兔、土拨鼠都说得搬了家……好吧，我好像真的没什么才艺，怎么办，这下要丢脸了。”
“嗯，既然你能吃，又会说，那就说说你吃过的美食吧。异域的王子来咱们这儿人生地不熟，肯定不知道哪些食物最好吃。”
“哎，就是，我怎么没想到啊！小狐狸你太狡猾了！”
“怎么说话呢，这叫智慧。”
“那你跟师父快点来接我，我真的好想念常记和书坊，哎，不是，是好想念你和师父。”
“就知道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只会惦记吃和玩。”
跟小狐狸唠完嗑，我安然入睡。
小狐狸放下风铃，师父推门而入，“又跟阿丑聊天了啊。”
“你不是说阿丑到了皇宫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吗？怎么连饭都吃不饱？还要守一堆的规矩，学这学那的。”
“呃，一国公主嘛，万人之上总要付出点代价。”
“你当初是不是知道阿丑在外面，才故意那么说，让她欢天喜地跟皇后走的？”
“唉，阿虎，你知道修行者都要历劫，每十五年就要遭雷劈一次，十四年前我捡到阿丑时刚渡过一劫，下一劫马上就要来了，我怕连累她。”
“可是你把她送到皇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她也不好过啊。”
“你是跟着阿丑宫廷话本看多了吧，皇帝再怎么说都是她亲爹，能把阿丑怎么着。再说了，我这一劫也就一个晚上的事儿，她要是在宫里过得实在憋屈，我渡完劫立马去把她接回来便是。她就是被你宠坏了，除了吃和玩什么都不懂，以后有你操心的时候。”
“就我一个人宠她你没宠？没有一点师父的样子，她一说累你就什么都不让学，她现在不学无术就是你的错！”
“你看你成天让她吃吃吃，都快吃成个球了，哪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嫁不出去我养着，用不着你操心。你个死老头就会看外表，一点都没看到我们阿丑善良纯真的内在！”
“你说谁是死老头？我明明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貌赛潘安人比花娇。”
“你不要脸起来连我都害怕。”
“你说谁不要脸？看我不扒了你的狐狸皮！”
“扒了我的狐狸皮就饿死你个死老头！”小狐狸蹦跳着逃出屋子。
师父叹了口气，掐指一算，这一劫十日内必至，加上之前受过的五劫，这已经是第六劫了，三劫为一坎，历九劫方可羽化登仙，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挨过去。万一自己受不住，剩一只毫无法力的狐狸和一个很傻很天真的阿丑该怎么办啊。
这天，是爪哇国王子觐见的日子，之前的七天里，我一直缠着御厨询问天下美食，现在已经是美食小达人啦，只要是吃的东西，只有你没吃过的，没有我没听过的。
爪哇国王子正式朝拜之后留在宫中参加晚宴。
宴会上，我第一次看着美食毫无食欲，紧张兮兮地搓着衣角等着皇后宣布我上场。
熬过了皇帝群臣和王子的相互客套，熬过了宫中乐师舞女的载歌载舞，终于皇后清了清嗓子，“王子远道而来，路途辛苦，今日宫中宴请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皇后娘娘言重了，今日美酒美食美人环绕，小王甚是畅快。”爪哇国王子朝上座举了举杯，一饮而尽。
“王子尽兴就好，今日还有一项压轴节目。”皇后故意停下。
“哦，不知是何。”爪哇国王子一脸玩味。
“皇上的海珠公主近日从神域学成归来，听闻王子前来朝贺，特意向本宫请求要在招待王子的晚宴上献艺。”
你大爷的神域，你大爷的学成归来，你大爷的特意请求。
我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满面堆笑地站起来向皇帝皇后屈身行了一礼，然后走到王子台前。
“王子你好，我是海珠公主，刚刚是母后说笑了，我其实没什么才艺，只是想向你介绍一下我们天朝的各色美食。听说王子一路跋山涉水，想必一定见过不少特色美食吧。”
我眼角斜光看到皇帝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说来惭愧，这一路只顾赶路，风餐露宿，实在没有时机体验天朝的地大物博。”
“那我就给你说道说道，说到啥你想吃了直接说，皇帝的，哦不，父皇的御厨都会做。”我把手往身后一背，摇头晃脑开启了碎碎念模式，皇帝脸色铁青。
“天朝真是物产丰盈奇人辈出，简单的饮食居然蕴藏着如此多的精妙，每一种食材，每一样做法都让人叹为观止。公主殿下的解说也是绘声绘色，仿佛让在下能身临其境地品味每一道佳肴，如果有机会还请公主带在下去亲身试验这些美味才好。”等我说完，爪哇国王子好一顿夸，还面向皇帝鞠了一躬。
“那是自然，待王子安顿好，朕便让海珠尽地主之谊请王子畅享我天朝美食美景！”皇帝举杯，朗笑而尽。
“多谢皇上，那小王就等着公主做东道主了。”王子说完坐下，朝我眨了眨眼。
我表演完了“才艺”，讪讪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还好，总算没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
第二天，我还没起床，就听见宫女来报，爪哇国王子来拜见我了。
“这下找了个混吃混喝的拖油瓶，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我以头抢桌，眼含热泪，这桌子真硬。
“这么早打扰，还请公主恕罪。昨天听了公主一番精彩绝伦的演说，在下实在忍不住，今日便请公主携在下一游。”
“这，你想吃啥让御厨去做就行了，没必要出宫啊。”
我暗自腹诽：我都对这儿人生地不熟，怎么带你出去啊。
“御厨做菜，一切以皇上口味为准，哪有宫外的厨子手艺来得原汁原味？”
“可我要出宫得先请示父皇。”我实在不想跟陌生人相处。
“在下刚从皇上那儿过来，皇上已经下了口谕，守宫门的侍卫看到公主与在下，自然会放行。”爪哇国王子一脸“我看你还有什么理由”的笃定表情。
眼看推不掉，我只好带着这个爪哇国王子出宫觅食。
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转了好几圈，我都没找到当初跟御厨打听到的人间珍馐，逛了一上午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叫了。我哀怨地看着罪魁祸首，心里画着圈圈诅咒了他八百遍。
“公主这是怎么了，一直盯着在下看，难道在下脸上有花不成？”
“我是路痴，找不到地方，再转下去也是白费。”我索性摊牌。
“那公主早说啊，我虽然来自异国，但来到天朝也结交了不少新朋友，昨夜我与他们畅谈，也了解到不少京城的好去处，公主就随我来吧。”
你奶奶的小鸡腿，你知道地方你不早说，白让老子，啊呸，被小狐狸影响太深，白让老娘瞎转悠这么长时间。
我跟着爪哇国王子来到一家酒楼，他轻车熟路点了一桌子菜，我垂涎三尺眼冒绿光。
“公主，请。”爪哇国王子一副绅士派头。
我二话没说，掂起猪蹄就啃，嗯，味道好像，比常记还好一点？
等我吃了个七七八八，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瘫在椅子上。
“不知公主吃得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嗝~”我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连忙回答。
“那就好，昨日见公主舌灿莲花，今日见公主胃口非凡，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
“人长一张嘴不就是为了说话和吃么？”
“这，公主果然真性情。”
我抬了抬手，不愿说话，刚吃饱，有点犯困。
“不知公主对在下印象如何？”
“还行，还行。”才见面两次的人能有什么印象。
“那，公主觉得何时随在下回爪哇才好？”
什么什么？！这话题转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我有点懵。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爪哇？”
“难道公主不知道我此次来天朝是为求取联姻，而皇后娘娘在昨日晚宴钦点公主表演其实已是意属您为我的王妃了？”
轰，一道雷在我脑海里炸开，我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说怎么平白无故掉下来个公主要我当，原来皇帝皇后这对奸夫淫妇，哦不对，雌雄大盗，哦不对，夫妻双骗是要把我卖给爪哇国当小媳妇啊！
可是，他们为社么会找我呢？
不行，为今之计是赶紧用传音风铃让师父和小狐狸来接我回去。
“那个啥，王子殿下，这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况且你是一国王子我是一朝公主，婚事更不能随便了。还是等父皇母后旨意下来了再说吧。你吃好了没？吃好了咱就回宫吧。”
“那我明天就向皇上请旨赐婚。”
“哎，别，这事儿不着急。好歹是你自己娶媳妇，你咋能这么随便呢？”
“昨日我已对公主一见倾心。”
一见倾心你大爷。
“那也急不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为什么要吃热豆腐？在我们爪哇，豆腐都是生吃的。”
“哎，真是文化差异害死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别着急，这不，你刚来天朝，先体验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再办这事儿也不迟啊。”
“许是在下心急了，公主应该对天朝感情深厚不愿过早离开，那我就缓两天再求皇上赐婚。”
“哎，这就对了。你吃好了没？吃好了咱就回宫吧，我一吃饱就想睡觉。”
“公主的生物钟，还真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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