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幸存
孙子牛和常瓶儿将金果子送还给金小桃,两人将情况做了如实汇报。听到常瓶儿说那鲜林居然是不动声色走出左岸咖啡的,金小桃大叫一声不好,看来还得进一步加大刺激的力度!常瓶儿灰心了,自暴自弃:“天涯何处无芳草,谁家水土不养人?我都有了放弃这个不成器的男人的念头了!”金小桃忙安慰道:“那家伙,是痛到极点后的反常吧?”常瓶儿说:“真是这样倒也好了!”
这时,孙子牛开了口:“一,此人还是在乎你常瓶儿的,否则不会为了你的手机屁颠颠地跑到左岸。二,我们的表演可能还不够火候,留下了些破绽,让他生了疑。三,欲速则不达,戏得继续演。”金小桃的心里虽然有点酸酸的,但还是积极肯定了孙子牛的说法,于是,三人就在金小桃家的圆桌旁坐下,对下一步的“工作”进行了一番部署。
这一天,常瓶儿把电话打到鲜家,杨妈妈接的,很兴奋地问常瓶儿这一阵怎么不来了,说老先生天天惦着她呢。常瓶儿谢了,点名要老爷子接电话。杨妈妈搁下话筒,喊老爷子去了。常瓶儿也不说话,只对着话筒抽泣。老爷子哪里吃得消常瓶儿的这番哭?陪着小心,顺着常瓶儿的意,将儿子在电话里痛骂了一通又一通。常瓶儿的目的达到,就收了线。
到了傍晚,鲜林回来,老爷子就没给儿子好脸色看:“你到底怎么人家常瓶儿了?都哭成啥样了!”鲜林把自己放倒在沙发上:“她哭?做戏给您看吧?我看她笑还来不及呢!”老爷子越发糊涂了,鲜林却懒得解释,钻进自己的房间里,捣鼓刚从旧货市场淘到手的一只瓷瓶儿去了。老爷子不依不饶地跟进来,将瓷瓶儿夺到手里:“你小子今天不跟我说实话我就把你这劳什子瓶子给摔了!”鲜林慌了:“别!花我好几百块呢!”老爷子一激动就咳嗽,一咳嗽那杨妈妈就如影随形地跟进来。鲜林就是想说也说不成了。
老爷子知道真相是在一周之后。这是个礼拜天的大清早。老爷子照例去遛鸟。在濠东绿地深处的一条石板凳上,老爷子发现了常瓶儿。常瓶儿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陪着常瓶儿坐在石板凳上享受清晨空气的,还有一个比儿子还要俊朗的男人。老爷子顿时明白了儿子那日所说的那句“我看她笑还来不及呢”的意思了,不觉呆在了原地。
常瓶儿见到老爷子,慌慌地站起来,垂着手,眼泪顿时滚下来:“老爷子,我,我……”老爷子见到常瓶儿一脸的泪,似有所悟,这姑娘,看起来挺委屈的,不像儿子说的那样嘛。老爷子收了鸟,拎着鸟笼往回走,常瓶儿跟上来,说:“老爷子,求求您,千万别和鲜林说今天遇到我的事。都是我妈逼的,我妈说今年我不把自己嫁掉她就不活了,我就只好来见刚才这个男人了。我,我……”
老爷子听了常瓶儿的这一番表白,痛快了许多,对着常瓶儿发狠:“瓶儿姑娘,都是我们家那小子,不惜福!”常瓶儿还想说点什么,老爷子已经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孙子牛跟过来:“怎么样?外围突破,效果如何?”
常瓶儿看着老爷子的背影,应道:“谁知道呢?”
鲜老爷子回到家,将鸟笼摔给杨妈妈,饭也不吃,躺在床上生闷气。鲜林嘱那杨妈妈好好哄骗老头,好歹脱出身来,到了办公室。才上完一课,凌姿追过来,说你快回个电话给家里,刚才有个姓杨的女人打电话说你家老爷子出状况了。鲜林一听,立马就冒出一身的汗来。
接电话的正是杨妈妈:“小先生你快回来吧,老先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在家里见到什么砸什么,我也不敢劝。”鲜林赶紧把要紧的不要紧的事托付给了凌姿,火速赶回家来。
家里俨然是硝烟过后的战场,到处是碗儿、瓶儿的残骸。鲜林见到其中就有那只自己好不容易淘到手的古瓷瓶,不禁抱头蹲下,心疼不已。看来老爷子是真急了,连儿子的心爱之物也砸!
俄顷,鲜林捧着瓷瓶的碎片,惴惴然进了老爷子的房间:“您这发的哪门子火嘛?”老爷子的一行清泪顺着蜿蜒的纹路爬了下来:“儿子,你今年多大了啊?”鲜林是真慌了,这么些年来,父子两人相依为命,日子再难 ,也没见老爷子流过泪啊。慌是慌,口气却是惯常的任性:“您老糊涂了啊?不是才32嘛。”老爷子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才32!我32的时候,你那死去的大哥都已经5岁了!”大哥一直是老爷子心头的痛,鲜林掐指一算,今天可不正是大哥的忌日?遂在老爷子床头坐下,向杨妈妈要过几张餐巾纸,帮老爷子把泪擦了。
老爷子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小子,你和常瓶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鲜林说:“你问我我问谁去?莫名其妙的,就和别的男人好上了。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老爷子却不同意:“我看瓶儿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对你还是实心实意的,你就收收心,和这姑娘把婚结了吧?”再看那鲜林,已经退出了自己的房间,陪着杨妈妈打扫战场去了。老爷子捶床大叹:怎么儿子用了五年时间,还是没能走得出沙璐留下的那片阴影呢。
老爷子穿好衣服,跟到客厅来,也不说话,儿子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鲜林苦着脸,告饶道:“老爹,我不是小孩了,你让我自己冷静思考思考好不好?”老爷子见到儿子好歹表了态,就也跟着表了态:“我也没其他要求。我就是中意那瓶儿姑娘。你别错过人家。你得抓紧,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老爷子终究熬住了没说出自己大清早遇到常瓶儿的事。自己该干涉的已经干涉了,剩下的那些年轻人的事,还是让年轻人自己去处理去吧。
鲜林捧着瓷瓶儿的碎片,回到自己的房间。凭心而论,鲜林是想常瓶儿的。可鲜林忘不了那日,常瓶儿竟当着自己的面,将手伸向了那个叫孙子牛的男人的臂弯。鲜林认为,这个动作不但表明了她常瓶儿是个极不自爱的女人,还意味着对于自己的极度蔑视。还真以为我鲜林离了你常瓶儿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我都他妈的过了三十二年了!
发完狠,鲜林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常瓶儿。鲜林一边拨号一边对自己说:“常瓶儿啊常瓶儿,你可别以为是我鲜林在向你举白旗,我可是为了老爷子才打的这个电话!”
鲜林说:“瓶儿,在哪里呢?”
常瓶儿说:“哈,鲜林啊,我在火车上,有个图书订货会议在北京召开,馆里让我跑一趟。”
鲜林声音有点低:“这个,那个,瓶儿,等你回来,我们是不是商量商量拍婚纱照的事……”
“什么?你说什么?声音大点,我在车上,满车厢的人,吵着呢。你说什么呢?”常瓶儿喊着,跟人吵架似的。
鲜林只好也喊叫起来。听清楚鲜林提议的常瓶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鲜,你终于决定娶我了?明媒正娶?”
“是,我想通了,我投降,我回归传统,我要用八抬大轿把你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娶回家!再也不给任何人机会!”鲜林咬牙切齿。鲜林对自己说:去他妈的小瞎子,去他妈的天命,我就和老天再赌一回,斗一回!
常瓶儿是乘坐晚上19点17分的列车离开北京的。到达山东地界的时候,正是子夜时分。常瓶儿梦见自己正在辽阔的大草原上跃马扬鞭,纵横驰骋。马儿突然一撂蹶子,常瓶儿翻滚出去,一头撞在地上……
常瓶儿疼得惊醒。人还在翻滚。
列车脱轨。
鲜林当晚接到常瓶儿从现场打来的电话时,颤抖得比常瓶儿更厉害。房间里开着灯,但他眼前发黑,浑身冰凉。常瓶儿告诉他,她还好,只是撞了个头破血流,看来仅仅是皮外伤,不过,两颗大门牙断了。
鲜林默默地听着,胃里一阵痉挛。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鲜林开了电视,让老爷子看列车脱轨的新闻。说:“常瓶儿就在这车上,还好,只是受了轻伤。”鲜老爷子顿时脸色煞白。
鲜林说:“前两天,我才答应娶她……难道竟真有定数不成?我再也不能把心爱的人当赌注了……”
鲜老爷子黯然神伤,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头钻进静室,焚香诵佛去了。
当天晚上,鲜林去通城火车站接常瓶儿。常瓶儿的父母,金小桃、孙子牛也一并到了。
常瓶儿的头上缠着绷带,她笑着走向众人:“看看,看看,多大的事啊,这么多人跑了来接?检查过了,我没事,只擦破了点皮。”因为掉了两颗门牙,常瓶儿说话有点漏风。金小桃一把将她抱住:“可吓死我了。”常家父母也上前摸头拉手,唏嘘不已。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孙子牛笑着将一捧鲜花递给常瓶儿。
再看那鲜林,站在一旁,默默地凝望着常瓶儿,神色冰冷得如同石头。常瓶儿好不容易从一堆人里挣脱出来,可是,已经不见了鲜林。
常瓶儿拨他电话:“鲜,你在哪儿啊?”电话里传来鲜林冷冷的声音:“我走了,你没受多大伤,我就放心了……以后,我们,没必要见面了。是这样,我昨天又见了个姑娘,感觉,比你,更合适……”
常瓶儿把那部在事故中幸存的手机摔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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