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屿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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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星期一给宋西楼照片,却忘了学校召开家长会暨高考动员大会也是在这一天。
照例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去说明情况,父母皆不在,外婆年迈不宜出门,家中怕是没人能到场了,这样的说辞复述3年,班主任也习以为常了,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怜悯,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楼下操场上停满了车,楼道里挤满了家长,云层遮住太阳,阴了天,我决定去天台躲躲这热闹的气氛。
“林尚遥……”宋西楼在背后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硬着头皮转过身,他今天中规中矩地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身形挺拔,臂弯被一个女人挽着。 女人三四十岁的模样,化了淡妆,一头长发闲散地盘起,墨绿纱裙衬得气质愈加出众。
我当即想逃,可惜来不及了。
那是宋西楼的妈妈,A城里少有的风华绝代的女人,把我误当成宋西楼在学校仅有的好朋友,拉着我的手笑:“西楼是个闷葫芦,在学校没有亲近的人,阿姨第一次见他和同学打招呼,真的很高兴……”她又提议说,“今天家长会, 不如介绍你爸爸妈妈给阿姨认识一下,如何?”
我手心湿透,全是汗,凉意从心底泛起,笑得僵硬::“抱歉阿姨,我家里人有事,今天没有来。
“你是不是不舒服?”宋西楼出声问。
“可能昨晚没睡好,被立体几何难哭了,梦里也在想怎么添辅助线。”我瞎掰。
铃声适时响起,班主任催促学生和家长进教室,我逃也似的溜出了宋家母子的视线。 外婆压在皮箱底下的旧报纸我曾经一字不漏地读过,读完了,又按原样折好,放了回去,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但实际上,我明明早就知道,要远离宋家。
谁承想,风平浪静这些年,平白冒出个宋西楼,闯入眼中,让那颗悄然埋下的种子发了芽,开了花,占满整个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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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进入5月中旬,教室墙上的倒计时牌被一页页撕下,越来越薄。
各科试卷铺天盖地而来,空气里永远充斥着散不去的粉尘味,埋头做题的时候听到窗外的知了声,我一阵恍惚,时间过得真快。
偶尔在走廊上碰到宋西楼,他多半是拿着画板和小小的木质灯塔模型,像是刚从外头取景回来,脸上看不到丝毫紧张的神色。
苏宜悄悄说:“宋西楼是被内定保送E大的,别人羡慕不来。”
E大是A城最好的大学,不知多少人想挤进去,我也想。
高考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堂考试结束,楼下的教室里传来一声仰天长啸,解放了!紧接着课本试卷满天飞,鬼哭狼嚎阵阵。
我在教室里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抬头才发现门口的宋西楼,也不知道他站多久了
“我们俩的合照呢?”他径直走过来,拎起我手上的书包,“你一早答应给我的。
喂,第一句话不应该是礼貌地问你考得怎么样吗?我努力适应他这种太过直接的思维方式:“我以为你忘了,就……就……”
“明晚班级聚会,你拿过来给我。他一锤定音,没有多余的话,“不然书包就别想要了。”
我瞬间凌乱:“原来你帮我拿书包是这个意思! 果然人心险恶。”
第二天晚上8点,散伙饭,一桌子的人都红了眼眶。饭后唱歌,摇滚也煽情,眼泪浇灌舌根,含混了唱词。女生哭倒一大片,边哭边抢着话筒吼,男生靠边坐着喝啤酒不说话。
彩灯摇曳,我捏着口袋里的照片,紧张得说不出话。宋西楼悄无声息地混进来,就坐在对面的位置上。他伸出手,灯光变幻成金黄色,像阳光洒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他说:“照—片—”
太吵了,我勉强从唇形辨别出这两个字。 还真是死心眼啊,我也冲他喊:“书—包—”
同时交换,照片甩过去,书包扔过来。
他借着光看照片,微微偏过头,额前细碎的头发遮住墨色的眸。
硕大的屏幕正在播放萧敬腾的《王妃》,黑白系MV,冷调的疏离感扑面而来,霸道喧嚣的唱腔在整个包厢里翻滚。我却想起在楼梯口的那次初见,黑白色调的宋西楼,冷清得如一幅写意山水画。
“还差一张。 ”宋西楼说。我不敢置信,他竟然知道?
那组相片柳央一共拍了6张 。中途我听她怂恿,犯了傻,鬼使神差偷偷摸摸地虚吻了一下少年的头发,被抓拍了下来。
可当时宋西楼作为模特,是全程闭着眼睛的。我以为能糊弄过去,特地把那张长照片抽了出来,没想到会被发现。
“没有了,全在你手上了。”我继续扯着嗓子喊,死不承认。
“你撒谎。”
“本姑娘不打诳语!”
“林尚遥,你故意把那张藏起来,是不是暗恋我?”
“才不是!我讨厌你啊!”
“可是我喜欢你,怎么办?”
音乐戛然而止,刹那间,世界一片安静。
我和宋西楼隔空喊话,比平常提高不止一倍的分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如同宣誓,如同承诺。
我脑袋空白,罪魁祸首苏宜不好意思地笑:“我看你们俩那样说话太辛苦了,特别不忍心,手一滑,就按了静音键。”
音响被关掉,画面还在继续,我透过影影绰绰的光线看到宋西楼的脸。
在同学的起哄声里,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林尚遥,我们在一起吧。”
我一定是被他的眼睛蛊惑了。
我说:“好啊, 如果最后我们都留在A城的话。”
—《我有所爱,隔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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