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云

没想到，久居城市二十几年，如今竟连呼吸新鲜空气、感受温暖阳光都成了奢侈的、可望不可及的事情。无奈地望着窗外沉沉的雾霾，不禁想起故乡的蓝天白云、丽日和风。

家乡地处肥沃的晋中平原丘陵地带，方圆几十里无工矿业，以农业、种植业、畜牧业为主，因此，一年当中，空气清新，四季分明，景色宜人。故乡的云，春季柔和，夏季奔放，秋季高远，冬季低沉。要说云彩变化多端、丰富多彩，那还得说夏天。

夏季的天空，是云的舞台，云是绝对的主角，是最好的演艺家。从东方露出鱼肚白，曙光初照，云就扯起了第一抹灿烂的朝霞，给远近山峦、田野、河流、村庄镶嵌上了一层金装。上午，蔚蓝色的天空中，云量渐渐多了起来。如果此时你抬头注意观察云的变化，那简直太美妙了。瞧，一条白色的狗凶猛地跑过来了，可等到和另外一块云汇合后，又变成了好像是一头狮子，继而变得沟壑纵横、山峦起伏，再近些，却又变得四不像，什么都不是了；有些远看大朵大朵的白云，在蓝天的映衬下，像雪白的棉花，令人想起“撕片白云揩揩汗，凑上太阳吸袋烟”的打油诗，等飘到头顶，却是一大片白里透着黑、镶着金边的云彩，太阳的光芒从云的边缘和缝隙射向大地，缕缕光柱，耸立天地，蔚为壮观。等我们看累了，揉揉眼的功夫，这片云已经飘过去了，而另一组更大的云团正汹涌澎拜地向这边飘来。童年的暑假，很多时候，我帮着大人放牛，躺在柔软的青草上面，仰看天上不断变幻的云彩，身心十分惬意，脑海中浮想联翩。为了完成作文，我曾天刚蒙蒙亮就来到空旷的田野里，静观朝霞铺满东方天际，天色由暗及明，火红的太阳冉冉升起，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

最震撼的，莫过于雨前云了。俗话说，六月天，孩儿脸。意思是说变就变。刚才还万里无云，一会儿的功夫，就乌云密布了。云量越来越大，云层越积越厚，大团乌云相互碰撞，急速翻滚，云头压得很低，天色很快暗了下来，突然一道道树枝状的闪电划破黝黑的天幕，刹那间照亮了翻滚的云团，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随即“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天际。山雨欲来风满楼。风起了，掠过大地发出“呜呜”的声音，树叶子被刮得“哗哗”直响，枯枝败叶和着尘土漫天飞扬，风起云涌，乱云飞渡，风声鹤唳，天旋地转。突然，一切归于平静，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有的味道。片刻，铜钱大的雨点从天而降，突然又戛然而止，这在民间叫喘气雨，预示着更大的雨即将来临。几秒钟后，大雨倾盆而下，风助雨势，雨借风势,越下越大，天地间扯起一道道雨幕，分不清哪是云哪是雨雾。黑压压的云团间电闪雷鸣，令人压抑而恐惧。如果天空中出现很罕见的黄云，那么肯定会下冰雹了。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的功夫，风停雨住，雨过天晴。大片乌云散去，露出了蔚蓝色的天空，太阳也钻出乌云现出笑脸，天地像洗过了一样明净。有时候会遇到“西边日出东边雨”的奇观，东方天幕上会出现一道美丽的彩虹，空气清新湿润，万丈霞光普照，小溪潺潺流水，青草苍翠欲滴，令人心旷神怡。

最美丽的，要数火烧云了。读过萧红的《呼兰河传》的，一定会对书中描写的火烧云记忆深刻。故乡的火烧云也一样令人叹为观止。夏天傍晚时分，火烧云上来了，半个天空被烧成红色，贴近地平线的，是橘红色，然后是紫色、灰色、白色、黄色、红色、褐色、雪青色，灰黑色，淡黄色，有些颜色根本叫不上名来。它们有的像羽毛，轻轻地飘浮在空中；有的像鱼鳞，一片片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还有的像峰峦，像河川，像雄狮，像奔马，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火烧云把村庄、田野、河流、树木都镀上了一层金黄色，一切就像在童话之中，壮观、绚丽、祥和、温馨、神秘……无法用语言形容。

俗话说，看云识天气。云不仅给我们美的享受，有经验的人还能根据它的变化来安排农事和出行。像我们熟知的，天上钩钩云，地上雨淋淋；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东虹轰隆西虹雨；云往东，车马通；云往南，水涨潭；云往西，披蓑衣；云往北，好晒麦；山戴帽，大雨到；天上灰布悬，雨丝定连绵。等等，这些都是劳动人民千百年来在生产生活中的经验总结，有时候相当准确。

秋冬季节，家乡也经常出现雾，可在我的印象中，弥漫的雾是一道很美的风景，它像白色的飘带轻轻缠绕在山峦间、田野上、村庄里，远山近水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宛如仙境，又像是一幅绝妙的水墨画。早起下地，走在薄雾中的乡间小道上，只听见人们的脚步声、说话声，却影影绰绰看不清是谁，四周一片静谧。露水打湿了鞋子和裤腿，凉凉的，痒痒的，湿润的空气里间杂着庄稼、青草和泥土的气息。等到太阳升起，雾很快就无影无踪了，山林里的鸟儿们开始欢快地唱起了歌，庄稼、草木叶子上的露水在初升的太阳照耀下，晶莹碧透，闪闪发光。家乡的雾其实是洁净的水汽，那时候，有雨有雾就可以采到蘑菇和和类似木耳的“地活”（一种生长在潮湿干净的草地上的菌类），都是天然的、上好的做汤、做馅的食材。这些野生植物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很高，水质、空气稍有污染，就长不出来了。

怀旧是人所共有的本性，也是对往日生活的咀嚼和回味。白云悠悠，岁月悠悠，世事变迁，如行云流水，似白驹过隙，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故乡的云，却永远储存在我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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