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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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了，宿舍前面的瓦砾堆上的铁丝上面，云朵的衣服迎风摆着，像一面面彩色的旗帜。

两条碎花裙，一件吊带衫，一个白披肩，一条红裤子。都是云朵在早市买的，云朵一件一件叠起来，装在塑料袋里。

云朵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云从故乡的方向飘来，经过云朵的小窗，又向远方飘去。几只大雁排着队飞向南方。不时传来几声哀鸣，云朵才发现有一只离群稍远的大雁，跟着雁群的后面。

宿舍的姐妹都去玩了，云朵和她们还不熟。云朵有些想孩子，虽然丫蛋儿十二了，能给大柱子做饭洗衣服，但她毕竟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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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那天晚上走的时候，丫蛋儿还在睡觉，嘴微微地张着，口水长长地流到枕头上。

她不知道该不该带上丫蛋儿，丫蛋还在村里上学。云朵和丫蛋儿说过自己要去打工的事儿，丫蛋儿答应她在家喂鸡做饭。云朵也不知道自己出去会啥样。只听邻村的艳红说厂里管吃管住，一个月能赚三千块钱。

早在云朵嫁给大柱子的时候，云朵就想逃了，可云朵不识字，没有朋友，更不知道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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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是一个远房亲戚介绍给大柱子的，那个远房的亲戚是大柱子姐姐的婆婆。

大柱子家穷，住着村里罕见的草房，兄弟姐妹都成了家，唯独大柱子剩下了。四十岁了打着光棍。云朵家更穷，打云朵记事起，母亲就蓬头垢面，父亲浑身黑腻发亮，住在村外两间四面透风漏雨的土房里，家里黑乎乎的，潮湿和到处乱堆的东西，屋子里散发着霉味儿。父母亲不会种地，只能拎着袋子四邻八乡的要饭。

云朵一家，没事从来不进村子，总有些人远远地躲着她们。她和妹妹没上过学，没吃过冰棍儿，没穿过新衣服，头发和身上长着虱子，她的家里也从来没有人来。

媒人来的时候，云朵才十五岁，云朵知道自己要嫁人了，男方答应养她的父母和妹妹。

第二天大柱子和媒人来了，云朵还在后面的水塘边坐着，浑浊的水塘一会儿这里冒个泡，一会儿那里冒个泡，远处几只鸭子不时把头伸进水里，不知名字的小飞虫擦着水面飞着，有的停在水面上好像寻思着什么，一会又突然向前一窜，弄出几圈涟漪……

“云朵——云朵——”，母亲在喊她，云朵一进屋就贴北墙站着。大柱子低低的个儿，黑黑的脸膛，眼睛一个劲儿地看着云朵，云朵心里扑登扑登直跳，大柱子的眼神让云朵头皮发麻，手脚无处搁。

媒人和大柱子走后，母亲手里抖着件红衣服。

云朵去后面的河里洗了澡，媒人给了云朵一把篦子，让她篦篦头。篦子断了好多齿儿，媒人说她是从杂物里找的。

云朵换上红衣服，站在院子里，衣服软软地贴着身子，风也软软的，头发被风吹得刷刷响，云朵的心木木的，院子里的鸡张望着无聊地叫着，不认识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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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家很快搬到了大柱子盖的土房里，大柱子给云朵和父母妹妹买了新衣服，给云朵五百块钱，算是和云朵结婚了。

父母和妹妹在东面的的屋里，开着灯，没有任何声音，云朵躺在西屋的炕上，蒙在红被子里发抖，大柱子脱了鞋，脱了裤子，吭哧着拉起云朵的被角，一下子掀开了。

云朵浑身强烈地抖了起来，大柱子眼睛直直的，身子贴过来，颤抖地脱下云朵的衣服，一下子把云朵压在了身底，云朵尖叫一声，继而大哭起来，泪洇湿了红红的枕巾……

外面传来几声猫叫和风刮过屋顶的隆隆声，远处是更黑更远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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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常常望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发呆，她们在踢毽子，踢格子，咯咯地笑，云朵慢慢走过去，她们却像一群麻雀一样突然飞远了。

云朵自己缝了个布口袋，在院里踢着，踢累了坐在木头上望着天，天上的白云不知从哪里来，飘到哪里去了。

大柱子白天干活，晚上把她搂在怀里，一夜把她压在身底好几次，很快云朵怀孕了，房前屋后地吐。

婆婆来了，挎了个篮子，篮子里是红的白的鸡蛋。告诉大柱子好好伺候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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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几滴雨落在玻璃上，簌簌地响。估计丫蛋儿睡着了，过几天给丫蛋买几件衣裳，让艳红找人捎回去。云朵觉得丫蛋儿留在大柱子身边是对的，毕竟大柱子不会太孤单，而自己还可以再找个男人。

大柱子五十多了，脸上布满了皱纹，烟熏得黑黄的牙齿长长地盖住了下牙，再趴在云朵身上的时候，很快就下来了，云朵觉得身体里有无数条虫子在爬，胃里有东西往上涌。

云朵逃了，带上早就收拾好的东西，和艳红一起去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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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柱子早就看见了云朵收拾的东西，云朵走的时候他故意睡着了，他爱云朵，爱云朵细细的眉眼，碎玉一样的牙齿，爱云朵杨柳似的身材，大柱子每天拼命干活就是想给云朵买好吃的，买好看的衣服。

云朵给大柱子生了个女儿，大柱子合不拢嘴，干活更起劲儿了。

大柱子知道云朵不喜欢他，云朵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大柱子早就想让云朵走，他几次想说，就是张不开口。

现在云朵走了，大柱子哭了好几天，大柱子知道云朵不会再回来了。大柱子知道云朵随便找一个也比自己强，她给自己生了个丫蛋儿，他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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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想找个对象，一个让自己喜欢的男人。想这些的时候，云朵呆望着天空那朵云，那朵云好像很早以前，在她还不认识大柱子的时候，她家上空那朵她凝望过的云。又好像她生完丫蛋儿，飘过院子的那朵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