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的男主人公周秉昆和大多数芸芸众生一样,这辈子尽遇糟心事了:
初中毕业赶上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潮,能留在城里父母身边已是兄姐对自己的特殊照顾,所以即使做了木材厂的工人,工作又苦又累也不觉有啥;
工作不长时间就被派了个艰巨的政治任务——观看枪毙杀人犯涂志强,谁料观看回来后善良的秉昆便魔怔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涂志强,忍也忍不住,只好找关系平调到了酱油厂。
本来经办人蔡晓光给他打包票说可以帮他分到味精车间,又干净又轻省,谁知遇了个铁面无私的曲老太太,非把他调到活最脏最累的出渣车间。
涂志强事件的后遗症还在继续——他竟然还有怀着孕的女朋友需要照料,涂志强的哥们交给秉昆一个艰巨却难以拒绝的任务--给涂志强贫困的女朋友家每月送钱。
从此,这家人的愁苦生活就缠上了同情心爆棚的秉昆,当然也因他迷恋上了那个既美又弱的叫郑娟的女子。
姐姐周蓉一而再的不省心将母亲气得脑溢血发作成了植物人,还将独生女玥玥送来让母亲照顾。
为了不让身在异地的家人们分心,秉昆选择了独自承担这一切,于是郑娟带着瞎弟弟光明和儿子楠楠走入了这个家和他一起分担。
秉昆的家住在有名的贫民窟--光字片,里外两间房,围起一个小院。
家里即使父亲常年不在家仍然住着六口人,拥挤不堪。因为是土坯房,又年代久了,每年都需要修缮。
街上泔水横流,垃圾遍地,公厕污浊不堪,生存体验糟糕透顶。
早上起床倒恭桶,往水缸里担水,冬天拉煤生火炕,下雨下雪需得清出一条道来,这些构成了秉昆家几十年生活的日常。
秉昆为改善家人的住房条件花一千六百元兑了一处宽敞的俄式房,可还没过新鲜劲就被房管局召回归还了原房主,因交易不合法,秉昆的一千六百元也打了水漂,又住回了光字片。
秉昆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楠楠被生父骆士宾找到,告知其身世,并许以家业前程,周楠竟然动了心,听从生父安排准备出国留学。
秉昆为阻止这一事件和骆士宾起了冲突,两人一起摔出栏杆,骆士宾被摔成植物人后再未苏醒,秉昆则被判了重刑,前程尽毁。
十多年后秉昆出狱,养子周楠却在美留学因见义勇为而中弹身亡,秉昆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争儿子才坐了那么多年牢,谁料儿子竟没有了,幻灭感足以将他击垮。
五十多岁了秉昆还在蜗居,房子因年久失修愈发破旧,下雨即漏,秉昆无工作却仍有养家重任,只好出门靠拉活挣个苦力钱糊口。
秉昆这一辈子走下来,甚至比我们大多数人更艰难,更辛苦,可是连他当了大官的兄长周秉义都不止一次地说过羡慕他这个弟弟,且并非矫情而是肺腑之言。
羡慕秉昆的什么呢?
无非是羡慕秉昆能心无旁骛地做个好儿子,身旁有一帮肝胆相照的好朋友和一个对秉昆死心塌地的好妻子,当然还有两个优秀的好儿子。
命运全在个人的一念取舍,懂得了秉昆这辈子取什么舍什么,就明白他为什么会获得幸福了:
顾念亲情
“大三线”建设工人周志刚有三个孩子,长子周秉义和女儿周蓉打小就是邻居口里“别人家的孩子”,不仅长得出类拔萃,各方面也都是佼佼者,只有次子秉昆资质平平,泯然众人。
赶上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潮,哥哥去了兵团,姐姐奔赴了贵州山区投奔爱情,将唯一留城的机会留给了最小的秉昆,同时也把照顾母亲和家的重任一并转交到了秉昆手上。
秉昆是个暖心的大孝子,又一心要当个好儿子,让父母为之骄傲。
父亲常年在外,秉昆对母亲那是言听计从,母亲因担心和牵挂女儿落下了眼疾,秉昆在家是脏活累活抢着干,好吃的或是听凭母亲调派,让送谁就送谁,余下一些母亲独留给他的,他也总是变着法的和母亲分享。
秉昆爱上了拖累重的寡妇郑娟,姐姐周蓉任性地嫁给了大她二十岁的“反动诗人”冯化成,给父母造成的伤害和困扰秉昆都看在眼里。
所以他始终不敢任性地擅自做主,深怕父母知道了又添一重心事,就一直拖着,心里即使认准了非郑娟不娶,也迟迟不提亲不办婚事。
如果不是母亲成了植物人给了郑娟一个名正言顺出入周家的机会,父亲又在外地鞭长莫及做不得主,秉昆断断娶不了郑娟。
如果孝顺和爱情不能两全,秉昆肯定是选择孝顺那一头。
母亲一睡不起两年多,秉昆便无怨无悔地担了两年多的责任,自己和郑娟扛下了照顾植物人母亲和小外甥女玥玥的重任,却只给父亲兄姐报平安,隐瞒了家里发生的这天塌下来的大事。
他心疼父亲体谅兄姐,为家人付出得无怨无悔。
秉昆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就是他唯一的奔头。
可人的能力有大小,他拼死拼活攒下了一笔钱兑了一套宽敞的俄式房,一家人搬过去好景不长就被房管局通知交易不合法要收回。
秉昆从没求过兄长,为了房子他却去求了,可兄长那副公事公办的嘴脸让他很寒心。
兄长秉义北大毕业后分到省文化厅当副研究员,有分房的资格,却因为要住到丈母娘家的高干楼而放弃了。
但凡他有秉昆一半的孝心他也不能不要那房子,因为有了房子他才可以带父母离开光字片那贫民窟,过几天舒心日子。
可他非但当时没顾念这些,如今对秉昆的难处也表示爱莫能助,这也让爹妈这辈子唯一能住上好房子的机会被错失掉了。
除了房子是秉昆尽孝路上跨不过去的障碍外,其余秉昆和郑娟都做得无可挑剔。
从前,父亲总嫌小儿子秉昆没考上大学,没给他长脸,到老了才发现那养心智的大儿子和闺女永远指望不上,倒是这养口齿的小儿子给了他和老伴最踏实的照顾,最贴心的陪伴。
父亲临终时虽然迟迟不说秉昆才是自己最满意的孩子,可从他对秉义的指责和对周蓉的埋怨里分明早就透露了自己的态度。
珍惜友情
秉昆先后呆过木材厂、酱油厂,后来又成为编辑部下属的高档酒店“和顺楼”的副经理。
朋友也便这样一路处了下来,先有国庆、赶超,然后有酱油厂“六小君子”,再到后来的编辑部主任邵敬文。
这些朋友是秉昆悲催生活的一抹亮色,也是他披荆斩棘时的坚强后盾。
秉昆的朋友圈还有一对贵人夫妇--曲秀贞和其爱人马守常,这马守常曾是某著名军事院校的副院长、开国少将。
因为秉昆曾无意中救过他,保住了他的双腿,马守常心怀感恩。
他爱人曲秀贞又正好是秉昆所在酱油厂的书记,两口子对秉昆多有帮助。
秉昆别看人微言轻,可对朋友那是真仗义。
朋友赶超家加盖小房子,秉昆一行人都在赶超家帮忙,片警龚维则也在场。
邻居熊家一见赶超家占了公共的地修房,立马不干了,在推搡中打了起来,场面一度失控,连龚维则也拦不下。
因为这件事,龚维则被熊家举报,停职检查,说不准还会丢掉工作。
秉坤急了,去找了丈夫时任公检法省委领导的曲秀贞,曲秀贞觉得是循私情不答应,但看秉昆着急的样子又于心不忍。
就下去调查了龚维则的官声和人品给秉昆支了一招,让他打着马守常老婆手下工人的旗号去省委找马守常,果然龚维则没背处分,还被升了派出所副所长。
也因为秉昆对龚维则有恩在先,后来秉昆坐了大牢,郑娟摆摊的手推车被城管没收,她求到了龚维则那儿。
龚维则不仅帮郑娟要回了手推车,帮忙办下了营业执照,还带礼物上门去看郑娟,并给郑娟留了钱。
还有《金土地》的编辑邵敬文,文革时想求冯化成的诗,秉昆不仅把诗给了邵敬文,后来惹出了事还一揽承包,让邵敬文大为感动。
这以后邵敬文对秉昆那是不遗余力的关照,让他出任编辑部下属“和顺楼”的副总,给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求编制,还帮秉昆的朋友们安排工作。
秉昆被判了刑,编制不保,又是邵敬文,以古稀年纪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跑到秉义任职的市委,替秉昆求兄长周秉义让上面说句话,剩下的事他来办,迫切之心溢于言表。
这过程中甚至顾不上吃口饭喝口水,被秉义拒绝后气得拂袖而去。
朋友们之所以对秉昆掏心掏肺的好,就是因为秉昆前面种下了善因,后面才结下了这累累硕果。
秉昆住监狱十来年,从不少人探视,至少用不着喟叹落魄后的世态炎凉,不用忍受“人走茶凉”的人生落差。
连年迈的曲书记都到监狱里“假公济私”地安抚了他一回,这样的待遇,这样的福报不是人人能享受到的。
呵护爱情
秉昆这辈子就希罕过郑娟这一个女人。
秉昆对郑娟那是一见钟情,“当时只偷偷看了她一眼,从此再也没能忘掉她容颜”。
知道郑娟身份尴尬、负担重后,秉昆不是没犹豫过,他也一度想和郑娟保持距离、泾渭分明,可又不忍心不去帮,这样帮着帮着,就越来越放不下了。
但凡爱一个人,就得包容她的一切。
秉昆将郑娟的瞎眼弟弟当自己的亲弟弟来待,将郑娟非婚生的儿子楠楠视如己出。
就这两点,就足以让郑娟这辈子对秉昆投桃报李,死心塌地了。
所以才有了郑娟对秉昆母亲巴心巴肝地好,服侍一个没有知觉看不见任何希望的植物人,郑娟却能做到两年如一日地给坚持按摩,这得是多大的爱撑着!
秉昆后来的坐牢也是为了郑娟。
骆士宾来抢儿子,依照大哥秉义和姐姐周蓉的想法,根本用不着为这事大动干戈,还赔进自己的前途命运。
他要给他不就完了,反正楠楠已长大,儿大也不中留。
如果他有心,自会记着秉昆这养父的好,如果他无心肝,无他又何妨,反正秉昆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聪聪,把精力和财力放在自己儿子身上多好!
可秉昆却死心眼地争了,因为他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郑娟:
他深信,世上没有任何一种生活能成功地诱惑郑娟离开自己。别说骆士宾不过是公司老板,即便是皇上,承诺让郑娟做皇后,她也不会动心。
周秉昆觉得,他俩好比感情上的连体人,一旦被切分开来,每一方都将残缺不全,都不能忍受那种“手术”造成的巨大痛苦。兴许,他本人还能在“手术”后活下来,可是离开了他这一半,她的痛将是双倍的。
但是,如果没有了周楠,郑娟也很难再有快乐可言。那一种不快乐,注定是他周秉昆无法改变的。
所以即使秉昆为这事坐了牢,他也不后悔,起码他把楠楠留在了郑娟身边。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楠楠竟然在他出狱不久后便因见义勇为在美国送了性命,连面都未曾一见。
十二年光阴一场空,空留一盒骨灰,几抔痛泪。
郑娟在美擅自主张不要赔偿金,秉昆得知后一句埋怨也无。
郑娟这个“傻”女人跟了自己一场,住光字片的破家,全年无休孝敬老人、伺候一大家子起居,俄式好房刚住了几天便退回,一大笔钱还打了水漂,郑娟从没过半句抱怨。
自己坐牢十多年,从没一刻怀疑过这个女人的忠贞,只要想到郑娟在光字片等他,两人以后还有漫长的光阴可以携手慢慢消磨,秉昆心里就充满了感激和期待。
这辈子秉昆是没多大出息,他的最大理想大抵便是:做个好儿子,有一帮铁哥们,守着心爱的妻子,养大孩子,安享这稳稳的幸福。
以这标准论,他分明做到了。
歌德说:“人之幸福,全在于心之幸福。”
这世间,看似热热闹闹,繁花似锦,但最后才发现,那些都不是你的,唯有有家可回,有人可恋,才是真实可触的温暖,才是千金不换的幸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