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非雾

      端午期间在上海待着，某天偶尔动了想去上海书城的念头，于是一个人巴巴地坐了公交循着地图在南京路步行街上找寻，无意间进了悦荟广场，转悠一圈发现了一家书店，在里面选了本小说和一张书签，付了款出来已经没了去上海书城的念头了。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当初执着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便不再执着了。书店逛了，书也买了，虽与初衷有所出入，到底也算达到了目的。

      这使我想到了在南京路步行街上选的这本书——《失乐园》——里的男女主角：凛子和久木。他们曾经因为爱情走入各自的婚姻，也因为爱情走出各自的婚姻。他们最早的初衷是与相爱的人白头偕老，奈何岁月磨平了所有昔日的激情，噬尽了所有往日的爱意，辗转成为日出日落的平淡。当初执着的人渐行渐远，背道而去，徒留下曲终人散的哀凉。

      也许，所谓天长地久的爱情都是虚妄，再轰轰烈烈的情意都经不起柴米油盐的消耗，再刻骨铭心的爱人终会拔刀相向。凛子与她的丈夫、久木与他的妻子，无可奈何地走入了这样一个绝境。那么，所谓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是不是纯情男女的奢望？原没有天长地久，又哪来与子偕老？游走在这样的故事里，凭空起了一丝惊颤，现实如此血肉模糊。往日那些美好的憧憬与期许，原来只是童话的泡影。

      人生如梦，凛子与久木都在婚姻的美梦里訇然醒来，皈依本心。那样极致而热烈的爱情，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燃尽了他们的生命，也灼伤了他们周围的一切。所谓的道德、仁义、责任，都抵不过肉体的欲望，如此狰狞而森然，却又无从指摘。最初的欲念，最真实的本性，他们只不过是脱掉了那一层又一层的面具，做回了最真实的自己。对于一个选择过真实的生活、做最真的自己的人，道德仁义理念在他们面前也无法理直气壮。谁是谁非原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框定的，哪一种评判都会显得轻率。

      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得凛子与久木的选择。哪一种事情不是当局者迷？围观的我们，无论是以目光、以文字或者以社会道德甚或以价值观念去评判他们的爱情，都会显得轻浮与草率。我们可以理解凛子与久木的执着，我们也可以理解凛子丈夫的愤怒，我们还可以理解久木妻子的决然，我们更能理解芸芸众生的侧目，因为我们本就是那里面的一员。未曾经历过，何能易地而处？对于他们的选择，也许只有缄默。

      然而，我是佩服凛子的果敢与勇气的。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决心与勇气才能无视那些流言蜚语、冲破家庭与自身的束缚？很难想象，那样娇小的身体里面竟然潜藏着这样惊人的勇气。许多时候，面对选择，我们总在徘徊、犹豫，甚至于放弃，始终没有勇气去拼去搏，以至于错过一些美好的人事。若有凛子那样的勇气，也许，我们的旅途上也会有不一样的风景。奈何人生总是错过，怯懦原是多数人的天性。所以，我们多数人平庸。

      佛家言因果，诚然如此。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凛子与久木选择极致而浓烈的爱情，必然只有死亡一途才能永葆爱情的热烈。那样轰轰烈烈，如樱花盛开时的绚烂，亦如熊熊的火焰。物极必反，凡事都有落幕的时候，就像花开终会谢，火焰燃的再旺也会熄灭。当岁月耗尽所有的激情，爱情也会凋零。与其如此，何如当初不曾邂逅过那份炙烈的爱情？只是，谁又能这般了悟？凛子与久木在幸福的极端死去，是堪破红尘悟断情爱吗？

       全始全终，他们这样的结局未必不好。看得破的人赞一声，看不破的人叹一声。你我，何时能有顿悟的一天？生命的乐园是苦痛，是煎熬，是悲欢，是别离，甚或是死亡。你看，十里红尘锦绣万丈，哪一种繁华不醉人？可，扪心自问，我们又是否真的快乐？这三千繁华地，究竟是不是我们的乐土？

      有人说：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凛子与久木或许就是这样，我们却还在这片失乐园里耽于表面的快乐与幸福，是幸还是不幸呢？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