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还是在小学的时候，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有几个姑娘。她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剪着80年代特有的短发，大眼睛水汪汪的，身材纤细，站在一旁，羞涩而腼腆。我从未见过她这样的一面，那个年轻时候的她。
不知道是江歌母亲还是前段时间的《孟婆汤》触动了我，我忽然想起了她，与现在完全不一样的她。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也可以从照片里看出来那个时候的她，那个少女时代的她是多么快乐，眼睛里星星点点，笑容是那么明媚。她会坐在假山上笑，会与朋友在照相馆里拍照，会坐在旋转木马上吃冰淇淋，也会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看月亮，憧憬以后的日子，身上溢出的青春活力即使隔着二三十年的岁月，也不曾减少半分。
可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她老了。她老的很快，才40多岁的人像个快60岁的人一样，满脸的雀斑，暗淡无神的双眼，臃肿的身体，身上穿的永远是便宜的地摊货。要不是有照片，我真的无法想象她年轻的时候。
我不明白岁月怎么会将一个人摧残到这个地步，但其实，好像一切都有苗头。从哪一张开始呢？好像是从有了我和我弟开始吧。她开始越来越胖，越来越臃肿，越来越不注重打扮自己，或者说，是没精力打扮自己，加上这20多年不如意的婚姻，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是一个相当固执的人，从她当年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嫁给我那一穷二白的老爸就可以看出来。没有彩礼，没有酒席，没有婚纱，她还是跟着老爸走了，以至于后来的十多年我的三个舅舅还是为此忿忿不平。
没有面包的爱情注定支撑不了多久，何况爱情也是有保质期的。她在生下我弟后不久我爸就不怎么管事了，买股票、喝酒，好吃懒做，像换了个人。据她说，那个时候我爸只给我们娘仨留了10块钱就回老家了（虽然可能有夸大的成分），当时的她彻底绝望了，甚至想着娘仨一起死了算了，连老鼠药都买好了。可她把我和我弟抱在怀里的时候就下不去手了，我们还那么小。
她还是决定活下来，为了我和我弟。
那一个月像是过了一个荒年。因为营养不良，她连奶水都没有，只好买了挂面，煮的稀烂，每天煮一点给我和我弟先吃饱，她再吃剩下的。为了养活我们，她找了份卖衣服的工作，因为吃不饱，经常晕倒。
后来有了工资，日子好过许多。她还是经常半夜2、3点钟起来，从河北坐火车去北京进货，家里没有大人，她只好叫醒我去反锁大门。我困倦的揉揉眼睛，满天繁星在漆黑的夜幕上亮若钻石。我目送她离开，她的影子融入黑暗，周围只有狗吠声。
这样的夜晚不止一夜，整整6年72个月2190天。
从我记事起，她好像哭的比笑的要多。小时候不懂事，看见她一个人在夜里偷偷的抹眼泪，只能胡乱的安慰，大了一些我又开始叛逆了。
到了高中，青春期加上高考的压力，让我经常情绪不稳定，不是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就是崩溃的大哭，尤其是高三最后那一学期，我吵着要在校外租房住，因为她不在家，家里乱到了极点，我一进门就想哭。当我打电话告知她的时候，她不同意，她用了她能想到的一切话语试图改变我的想法，我却更加固执，到最后我扔下一句话：“我已经18岁了，我有了我自己的想法，我可以自己做主了！”她听后沉默了良久，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随便你，你要是坚持就这样吧。”听到那句话后我一下子就改变了想法，我知道她在打工，也知道来钱不易，可是我没想到她竟然累到连话语里都是掩不住的疲倦，我也没想到她一个那么固执的人竟然知道这是多大的压力的情况下会向她的女儿妥协。我们娘俩一个比一个固执，可是，到头来，她还是老了，岁月不饶人。
现在她47岁，我18岁。她喜欢染发，喜欢拔去白发，不想让别人觉得她老；她喜欢穿黑色，因为显瘦；她喜欢化妆，可是从来不打扮，因为化妆太花钱了。我真的曾经嫌弃过她，可我忘了，她也曾青春年少。
如今我只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带她看星星看月亮，像许多年前她做的那样。我也会嫌她唠叨，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爱她，深入骨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