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十多年了,辗转了很多地方,见得最多的就是香樟,桂花和枇杷树。不想今天竟在这儿看到一颗梓树,它的叶早掉光了,显得有些异类。
别的树依旧郁郁葱葱,绿意盎然,将冬天过得像春天。而且,它们同气连枝,彼此扶持,你对我招一下手,我对你点一下头,如同兄弟,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这棵梓树孤零零地立在这儿,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有些窘迫。它的枝条无人修理,横七竖八肆意生长,有些凌乱又有些颓丧。
无风时,它静默得像个老头,不论气温高低,就那样敞开胸脯,傻里傻气。有风时,它便手舞足蹈,看似高兴,实则难过,只要你仔细,可听到它呜呜地哭泣。
它怎么到这儿来的,它的前世今生如何演绎?是从一粒种子长起,生根,发芽,长叶,开花,到如今傲然而立?那一粒种子又如何来到这里,是鸟儿叼来的,小狗衔来的,还是某个贪玩的孩子随意丢弃?
应该都不是,它是乡下的树呀,怎么会在这繁华的城市游弋。
哦,对了,一定是某个孩子或某个爱人或某个父母偷偷塞进游子的衣兜,聊以寄托一份相思,才让它得以在城市浪迹。
游子啊,你将那一份相思埋进土里,如今它已生出牢固的根,长出挺拨的躯干,伸展出无数的枝桠,你可曾时时将它惦记?
你知道它的根是否延伸到到故乡的土地,它的躯干是否挺向故乡的天空,它的枝桠是否指向故乡的方向,企图与故人相依?
梓树啊,你的寂寞,你的辛酸,可曾有人体味?你是否老大不愿意,跌落进城市,孤独无依,你是否习惯了意乱情迷,是否见惯了吆东喝西?
你不言不语,但我知道,你心里有苦,你无法倾诉,你惟一能做到的便是你的坚持。
你在春天长叶,开出细碎的紫白小花,一团团一簇一簇,引蜂招蝶。风雨来时,花瓣飘落一地,你毫不在意。因为你知道,花落了,便会硕果累累。
夏天时,叶更密了,洒下一地浓荫,鸟雀在上面嬉戏。果实一串串挂上枝头,翠青色,指头大小,像尚没成熟的枣儿,吸引着过往的行人。
秋风起时,叶子开始坠落,有些决绝有些不舍,依然微笑着划出一个个优美的身姿。果实成熟了,变成黄色,面皮也皱了,看似苍老,但饱含着一颗火热的心。
冬天呢,就成了你如今的模样。不着一叶,不留一实,干干脆脆,舍弃过多的牵挂,一心孕育来年的美丽。
你一丝不苟,坚持着故乡的习性,将四季过成分明的四季,该开花时且开花,该落叶时且落叶。不因蜂蝶而迷,不因鸟雀而骄,不媚俗,不低头,不盲目随心给人四季如春的假意。
但你心里一定不痛快,没有少年在地上拾着落花伤悼,没有少年摘下你青涩紧硬的果当弹子打麻雀,没有农人在你身上找适当的枝桠作扬叉,挑起一捆捆稻草,也没有少年如灵猴一样爬上树梢摇啊摇。
没有麻雀喜鹊停留,没有牛羊在树底吃草,这一切的一切,你早已看不到。
乡下的树,乡下的人,为何流浪到这里。你们为何走散了,为何又在这里重聚,是否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你长大了,少年也长大了。你秋去冬来,一年比一年茁壮,少年寒来暑往,已渐显疲惫,有了苍老的痕迹。
你初衷不改,将故乡揣在心里,循着故乡的足印,鼓起坚强的勇气。少年无悔青春,在异乡的土地,攒起思念的泪滴,推动前行的步伐,向美好的未来靠近。
此后经年,你若不离,我便不弃。让我们将这冰冷的日子,过得繁花似锦,四季永替,总有别样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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