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的灵魂
终于发现,有些记忆藏在了内心深处,抹不掉挥不去;终于发现,于现在来说是过往的将来,时过境迁仍被记忆轻盈漂浮。
一些经历和过往虽则暗淡,时不时涌上心头,大概是要回味留待融化。
记忆中一位老战士,在周边人的眼光中业已熟化,甚而可有可无,只留下了躯壳剩余了回忆,难不成被认作遗忘多余!我呢,又何尝不是如此,早前也未曾留意关注。
三年前的一天我们来到一个小村庄,一样的天空但这里被沟壑裹挟了,望不断的小道犹如颈圈箍在那儿。山是沉寂的黄土密实了缝隙,一种尖绿叶子的小草轻敷了淳厚的大地,随风摇曳时方才知晓除了点缀多余一丝灵犀闪扑。大雁逞能不尽不露丝毫停歇的意味,麻雀见人老远闪躲了去,只有那镶刻在山坡的羊群多了些晃悠。
年轻人大多外出务了工,零散落沓的房子高亢起伏,巷子里略微凝滞浅些孤影。我们专访的老人八十五岁了,弟兄五个中排行老二,身子骨清铄不多言语,平时喜欢一个人独坐家门口。老人的老伴爱走动喜欢唠嗑精气神儿饱足,听清来意后急寻了些蜡黄照片和遗碎物品。
老人特意换了装,院中正襟而坐矍起精神头,我们一群猴儿围了聚了拿纸取笔竖耳朵盯紧了怕遗漏。
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建国后挺进大西南剿匪战争,这是老人兵戎生涯的粗犷写照。负伤无数次,获授淮海战役解放战争东南战役两广战役挺进大西南纪念章各一枚;一等功及二等功勋章共计三枚,这是老人展示的直面过去。
像是故事就暂且作为故事吧!老人仍费力细索地回顾,完完全全一番生死惊艳。我匆忙屡了些片段如下:
1943年6月,十二岁那年,被国军抓丁入伍;
1945年9月,山西灵石南关起义,随连队投诚晋冀鲁豫野战军四纵队,编入十一旅三十二团二营五连任司号员;
1946年间,参加解放翼城、侯马、曲沃、沁源、乡宁等地战役;
1947年1月,响应延安保卫战,实施反围剿;作战对象为国民党阎锡山、胡宗南部,参加汾孝狙击战;
1948年初,随华东野战军由茅津口南渡黄河,沿途夺取开封、许昌、洛阳、郑州,参加了著名的豫东战役;随后中央电告:这个战役的胜利“正给蒋介石‘肃清中原’的呓语以迎头痛击”;
1948年6月于河南南阳整编汇入十四军四十师57防坦克炮营;
1948年11月,参加淮海战役;
1949年4月,参加渡江战役,由九江进入江西境内,南下解放南昌;
1949年9月于江西水川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9年10月出广东,经广西、贵州,兜击云南;
1949年12月,西南战役结束,中国大陆解放军对国民党军队的大规模作战基本结束;
1950至1958年,大西南剿匪。
一幕幕,一次次,老人思维敏锐目光深邃,面露微笑又痴痴沉寂,一口气历数了全国几十个不见经传的小地名。已逝过往了很多年,退伍后他再也未曾去过这些地方,却依然如数家常。那里有趟过走过的痕迹,那里有存留的战友尸骨,那里有血和泪的书写,那里是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与老人直面,听老人口中述言,仿佛经历了那场战争。有些地方,我不止一次陌生中路过,如今却鲜活起来。上空如银幕般再现,烈火、硝烟、飞石、厮杀、呐喊、啼哭,烧焦的躯干,默默历历再现。
那曾经的天空湛蓝吗?庄稼地里有青青的禾苗吗?炮火的尽头存了人烟吗?那里存在生命的希望吗?战争,让理智变得麻木,让感觉充斥悲哀,让身心迂回惨痛,让空气淤满血色,让残酷洗礼现实...然后渐渐地,一切习以为常,曾经过往的演绎像要吞噬整个世界。为了什么,让活下来的人,一个一个,一次又一次终生回顾吗?我不禁这样问。
十六年的戎马铁戈铸就余生,我们细细地听不时做些笔记,故事总也讲不完。从一个小兵成长为一名战士,从硝烟弥漫至繁华盛世,从野蛮粗鲁踱步文明礼尚,从生灵涂炭迈至生命可贵。历经变迁,几多折戟,如今战争早已远去,我无法厘清老人心中的异样;也无法触及,他终究识不了几个字,如何地潜移默化这一切。
没有多余言辞,老人的余生,又或怀抱了幸运。没什么不可放弃,也无可留意世俗偏见,战争铸就了灵魂,他的灵魂里不能没有这一切。我难以想象此后的见证与默化,与他内心沉留并挥之不去的记忆,如何融洽?心中掖了太多,演绎、积累并沉淀许久;过重负荷,逝去阵痛,愈来杳渺得很。
既然无法忘记,也许选择回忆最为幸福!
我沉思着,可笑自己,刚来的时候如此纠结。顺世洪流,喻为压抑;未来不息,意落无形,一切自自然然中抹去不少记忆。一行人铺陈这样一位见证者,更加的小心翼翼,不能太轻,也无法太重。
记不得如何离开,我只清晰临别时相互摆手,一双深邃的眼睛送我们远去。十年磨一剑,十六年,心中或早已取舍,一生不离不弃!
有一天,当我们老了,也终有挥之不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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