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的第99位客人踏进了店里。
这是江绰在店里工作的第五年。
“欢迎光临。”江绰抬头瞥了一眼,拆开一袋速溶奶茶:“‘旧梦’这边人工服务,‘未来’请到隔壁查询。”
一个个子挺高的男人,弧度柔和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
“......旧梦”
江绰转到机械屏幕前:“姓名?”
“柳纾。”
“年龄?”
“二十九。”
“哪段回忆?”
“有关江绰的。”
“你认识我?”江绰皱了下眉。他在这里工作五年了,他不知道他从前的人生在何处度过,经营这家旧梦杂货店仿佛是他理所当然的工作。五年来,他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看过别人或喜或悲的过往。
唯独不知自己的。
柳纾扬扬下巴,示意他继续手中的动作。江绰按下enter,桌上缓缓升出一罐形似碳酸饮料的东西。
“喝完去那边躺下。”柳纾迈向躺椅,躺下前他望了江绰一眼,好像飞蛾扑向火焰时望向这世间。
江绰见柳纾闭上眼睛,低头望向了手中从罐子上撕下的标签——My Boy
二
“江绰!奶茶喝吗!”柳纾站在梧桐树下笑道。
“好好听课。”柳纾瞪着眼前拉着他手的人。
“江绰,我下课了,你来接我吗?”电话里传来盈出满是笑意的声音。
江绰轻轻吻着柳纾的耳垂,吻着他的鼻尖.......
“!”江绰猛地起身,下意识地看向柳纾躺的方向。
“原来是睡着了吗......刚刚梦到的是什么鬼啊。”江绰自言自语道。他缓缓走向柳纾,坐在空出的小半块躺椅上,垂眸望向柳纾。
睡梦中的柳纾看起来很温柔,嘴角微微向上扬着,像是春日江畔被暖风带起的柳条。江绰抬手撩了撩柳纾垂在额前的碎发,那里有一片鲜红。他凑近瞧了瞧,好像红的有点厉害,指尖抚向额角。
那块鲜红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开、溃烂、流出粘稠刺鼻的脓水。“我.......我不怕,你让我见见江绰,我真的不怕......”柳纾拧着眉头。
三
第二天,柳纾醒了,溃烂从额角蔓延到了脸颊。江绰想起了他们认识的那个夏天:白衬衫少年笑道:“同学你好,我叫柳纾,你呢?”
“柳纾,怎么回事?!”江绰慌乱地包扎起伤口,却发现纱布在接触到柳纾的那一刻消失。“我甘愿的。”柳纾笑道。
第三天,柳纾的脚踝开始溃烂。江绰想起了他一起在操场上打篮球,柳纾给他买了三分糖不加料的奶茶。
第四天,柳纾的小腿开始溃烂。江绰想起了那年漫天烟火,天上飘着细雪,他凑近柳纾的耳边:“我喜欢你。”
第五天,柳纾的半个身子都翻出了血肉。江绰想起了他在他颈畔的旖旎,想起了他眉梢眼角的风情。他听到他说:“我会永远陪着你。”
第六天,柳纾对江绰说:“江绰,你再抱抱我吧。”江绰将这个他忘记的爱人拥在怀里,吻着他,想将他融入自己的血肉。他看到了柳纾的回忆,他在这儿五年,柳纾找了他五年。他们分开了一千八百多天,他不记得自己有一个叫柳纾的爱人。
如今他想起来了,他想他再也不会忘记。
江绰趴在他身边,手指勾着他的衬衫,沉沉地睡去。柳纾用手上仅存完好的皮肤磨蹭着江绰的耳廓,微微一笑:“你还会记得我吗?”柳纾残破的身体渐渐虚化,散作了满屋星尘,落在书柜上,落在缝隙里。
他带着捕梦网来寻一段叫江绰的旧梦,然后和旧梦一起,永久落网。
“滴滴!工作人员受到情感干扰,即将处理!”屋子里响起无丝毫波动的声音。
“不管你是否记得我,我会永远陪着你。”
四
江绰面无表情地拖着地。他搞不懂,他只是睡了一觉,哪里多来这些腥臭恶心的脓水。
“欢迎光临。”他向进店的客人打了声招呼。对了,这是他今天的第几个客人来着?好像是第一百个?那第九十九个客人是谁?
他凝视着地板上血色的字迹轻声问道:“对啊,第九十九个,是谁呢?”
胡桃色的地板上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单词——My 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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