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扑通,郝乐迪被绊倒了,摸了摸绊倒自己的,好像是某种变形的支架。
后门处没有崔妮娣,继续向远处摸索,乱七八糟,黑乎乎,辨不清形状,双手来回摸,‘小娣,小娣…’轻声呼唤,回答的是哔啵的火星,喷洒过灭火水滴落的残留的水滴,咯咯呀呀皴裂的物件,呼啦忽然倒塌的厨具。
动作顿住,‘小娣,小娣,我来救你了。’搬开压在崔妮娣身上的置物架,温柔地拿掉散落的黑不溜秋的小零碎,扫落灰尘,‘坐在崔妮娣身边,崔妮娣成蜷曲状,依然呈保护腹中胎儿姿势,化成雕塑。
抱起崔妮娣,崔妮娣的体表被烧成炭状,移动让结炭破碎,渗出血水,崔妮娣仿佛要支离破碎,头发烧没了,左眼插着一把刀,脸黑黢黢的,烂了,脓疮结包,恐怖异常。
眼泪落下来,打在崔妮娣眼睛、塌陷的鼻子、焦糊的嘴巴,郝乐迪无声地哭泣,像星空落下的流星雨,心碎没人听见。
嘤~微弱的吸气,崔妮娣好像打了一个冷颤,无力眯眼,游弋的眼神,寻找定焦,嘴巴微微张合,似乎在说什么;郝乐迪俯身倾听,微若游丝。
‘小……迪,救宝宝。’
‘妮儿,妮儿,你再坚持坚持,我听到救护车来了。’郝乐迪轻柔抚摸崔妮娣的脸庞,崔妮娣机械地重复,‘救…救……救’……
手莫名按在崔妮娣的腹部,小家伙突然踢了郝乐迪一脚,郝乐迪一下就笑了,‘妮儿,妮儿,宝宝好好的呢,咳咳,好好的’,泪水充盈了双眼,血涌上喉头,溢出嘴角。
‘咻…咻…咻’,崔妮娣弥留的气息弥漫,唯一的右眼用请求的眼神祈求郝乐迪,右手痉挛,微微举起又落下,动作越来越小,却不肯停下来,虚空地微微敲击,像敲打键盘,像轻轻拍婴儿哄她睡觉。
‘好,妮儿,救宝宝。’郝乐迪擦擦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放平崔妮娣,亲吻崔妮娣的嘴唇,伸手拔出插在崔妮娣左眼的刀,一把柳刃庖丁,光洁,映照镜像,清清明明是男版的郝消防。
‘宝宝,爸爸来救你了。’
呲,暗处传来火柴摩擦过擦火皮的声音,噗,火焰冒起,瞬间的,冰冻了郝乐迪的动作,牙齿咯咯作响,肌肉抽搐,人抖得像是得了打摆子,晃起来像筛糠。
抖动着,郝乐迪转头看向暗处,有一朵漂亮的火焰,跳跃在迷离的空气,向自己靠近,又向相反的方向远去,像一个魔咒。
‘我动不了了,怎么办,怎么办?’
‘你永远不能拯救他人,你将永堕地狱之火,惩罚无期!’
火焰旋转起来,像一个会笑的血盆大口,嘲笑着,舞蹈着,越旋转越快,陷成巨大的漩涡,将郝乐迪往下拖去,深渊下面是无尽的火焰,永不熄灭的燃烧,去惩罚,去审判。
坠落,向着无尽的悔恨沉沦;堕落,向着无助的绝望湮没。
‘不是你的错……’
有声音穿透黑暗,刺穿火焰,温柔得如同春天的风,像妈妈的臂弯,像父亲的微笑。
‘救你自己!’
‘什么?救我自己,不,我要救我的宝贝,我要救我的爱人,我要救家庭的尊严,我要救朋友的友谊。’
‘我是该遭受惩罚的人,我是注定被诅咒的人,我是天生不祥的人,我是必定被抛弃的人。’
‘无论怎样,我们都爱你……活下来,活下去。’
‘我可以吗?’
‘相信,终将有一天,我们能看到你的微笑,像花儿开在春风里;最后,一切的噩梦,将结束,我们能看到你走进人群,像一棵小草摇曳在斜阳;终究跨过阴霾、痛苦、折磨、阴阳两界,回到我们身边,老得走不动那一天,回忆我们的昨天,看儿孙在风中奔跑,平静地享受所有一切。’
‘我还值得吗?’
‘是的,世间所有的美好,你都值得,只需要救你自己,和自己和解吧。’
‘和解?’
‘是的。’
眼泪盈满郝乐迪的眼眶,泪水的清凉,扑灭地狱的大火,卸下盔甲,展开双翅,像天使一般飞翔,冲破黑暗,逃脱地狱,向着有光的地方,向着光明的地方,向着和谐的地方。
冲出魔咒,郝乐迪不再哭,平静,安定,咽下上涌的血,稳又准,起刀,落刀,像机器人一样精确,沿中线,刺穿焦皮,切开紧绷的皮肤,皮肤自动裂开,微量的血水渗出,划过优美的弧线,半透明的薄膜包裹宝宝,宝宝闭着眼偶尔动一下,踢腿,扭动。割开薄膜,婴儿滑腻腻地躺在子宫,长长的脐带,吊在肚脐眼。郝乐迪转头,吐掉嘴里的血,冷静地抱出宝宝,单臂横抱,左手熟练地切断脐带,弹掉刀,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抡起宝宝倒立,右手拍打宝宝的屁股,空气异常安静,像等待着什么。
哇~宝宝哭了,声音嘹亮,像是哭诉命运的捉弄,像是一道光照亮世界的灰暗。
‘妮儿,是个你想要的女宝儿,哭得好大声。’郝乐迪举起宝宝给崔妮娣看,崔妮娣回光返照,瞳孔放大,充满了惊喜和幸福,神圣的光芒,闪耀,迷人的哭声,缭绕。光芒划过眼眸,是留恋,是眷顾,是垂怜。
‘你好,赖雅。’
‘妮儿,这个名字好。你好,赖雅。’
流星闪耀,是沉默的黑夜,漫长的黑夜;光芒渐渐消失在崔妮娣的眼睛,带走了最后一丝生命力,眼睑垂下,陷入无尽的沉睡,像一阵风悄悄带走燃烧到尽头的烛火,飘忽,消散。
将宝宝轻柔放在崔妮娣臂弯,宝宝就不哭了,张大眼睛,好奇观察这个神奇的世界。
嘻嘻嘻,宝宝笑了。郝乐迪扯过一片铁皮,遮盖崔妮娣剖开的腹部长长的刀口,轻轻躺在崔妮娣身旁,像太多次晚回家,蹑手蹑脚,但安心、放松、宁静,从来没有过的祥和,飘过。
宝宝笑,妮儿熟睡,太好了,听见一朵心花开,世界开阔,广大,延展,自由自在,逍遥,飞升,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遥远的尽头,有人招手。
温暖的小手,稚嫩的肌肤,水灵灵的闪烁的光芒,荡漾的波纹。获得的新生,得到了救赎,洗刷了罪恶,纯粹、干净、皎洁,走向崭新的未来。
‘呜~嗯,呜~嗯’,呜~嗯’消防车,由远及近,有人冲进来,黄色闪光扒出自己,‘胖子,这里有位女伤者,上担架。’
‘是,白队。’
一道强光照过来,白光大盛,郝乐迪忘记了一切,浴火重生。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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