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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生平得意事,第3节,流光宝珠

第3章,生平得意事,第3节,流光宝珠

作者: 池邻 | 来源:发表于2018-07-12 08:21 被阅读55次

    萧随道:“我早就听说岭南有一种奇特兵器,形如骨爪,善能锁物抓人,乃是谯国夫人冼英所创,今日一见,正像此物。”

    迟青铜道:“萧君所说甚是!此物确系发端于岭南,当地丘壑众多、峰峦林立,险峻处真可谓‘悬崖抱奇崛,绝壁驾崚嶒’!山民多使长绳铁钩攀援山岭,娴熟之人能迅捷如猿猴。后来岭南圣母冼夫人见麾下豪杰之中有人用五齿绳钩擒敌,颇能出奇制胜,心中喜欢,便将绳钩着意改进。五齿弯钩变为五指三节的骨爪,又施以铰链、牵杆、套环,屈伸自如,既可以控于掌上当作近身利器,又能掷出变成飞爪。这爪一经着物便自行抠合,越挣越紧,令人万难逃脱。冼夫人造出此物,在军中挑选力大矫健之士习练,号为‘鬼爪军’。战场之上直取敌酋,一声呼喝百爪齐出,顺者束手成擒,逆者众爪分扯,人碎马裂,一时之间威震岭南。”

    王薄叹道:“想不到小小兵器竟有如此非凡来历。”

    近月问道:“这爪既如此厉害,怎么江湖之中鲜见人用?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它的名字。”

    迟青铜道:“这鬼爪适合于军中突袭,单打独斗正面交锋反倒不如刀剑趁手。加上打造习练都非易事,若只用来穿墙逾户、暗器偷袭,一般的飞挝就足够了,故此并未从军中流入江湖。冼夫人辞世之后,鬼爪军星离云散,鬼爪从此在世上销声匿迹。直到七八年前,有人凭着一手精妙的鬼爪功夫名扬一方,鬼爪才重新被人所知。那人就是含苍山枯麻洞的枯麻老人,这爪也被称作‘含苍鬼爪’传名于江湖。”

    近月道:“如此说来,普行道人,你鬼爪的功夫来自枯麻洞喽?”

    普行道:“不错!小娘子,眼下便请你见识这含苍鬼爪的本事。姓丛的狗奴,送死来吧。”

    萧随笑道:“二位不急动手!丛校尉还没有讲完,我们正听到兴头上,若是此时打断岂不让人如堕烟雾?我又是好奇之人,若不弄个明白真切便如痒在心,十分不自在。二位既已坦诚相见,干脆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那时心中毫无挂碍,再动手也不迟啊。”

    王薄道:“正是!宫中究竟又有何事?”

    普行冷笑道:“大丈夫行事,说一说又怕得了什么!正要让各位品评。”

    房善佑笑着打圆场:“既如此,还是坐下说吧。”

    丛万盅将铁链收回,手扶刀柄,说道:“那一日,至尊正在宫中宴请来朝的西域二十几国君主、使臣。高昌、龟兹、于阗诸国纷纷进献方物,不乏金银珠玉宝石之类,大殿之上光彩熠熠,璀璨映人。美酒盈杯,雅乐在耳,至尊志得意满,对那二十几国之人说道,我这有一件宝物,也叫众卿赏鉴。令人取来一只锦盒,打开是一颗大可盈握、五彩流光的宝珠。那宝珠光华缭绕,照得大殿之上瑞彩弥漫,诸国所献宝物顿时失色,众人一见纷纷叹服,交口称赞。”

    迟青铜忽然问道:“五彩流光珠?丛兄弟,莫非是那颗赤土国进献的奇珍异宝‘天下珠’么?”

    丛万盅道:“不错,正是那颗‘天下珠’,迟将军,你知道那宝珠的来历?”

    迟青铜道:“略知一二。那宝珠乃是当年常骏出使赤土国时得到的天赐异宝。”

    丛万盅道:“这些我却不知。我没亲眼见过,只听说宝珠五彩变幻,世所罕见,更奇的是珠内自然生成‘天下’二字,甚是祥瑞。至尊引为至宝,十分爱惜。迟将军,不如你先说一说这宝珠的来历,也好叫我们心里明白。”

    迟青铜见众人都点头认可,说道:“六年前,至尊初登大宝,心气颇高,问众臣可有人能出使绝域,宣我国威,弘扬教化。屯田主事常骏、虞部主事王君政自告奋勇,请旨出使赤土国。当年十月,常骏等人便从南海郡出海,向赤土国进发。当时我正在南海郡任越骑校尉,故此知之甚详。”

    萧随暗想:南海郡地处岭南,怪不得他对冼夫人和含苍鬼爪了如指掌。

    房善佑道:“听说赤土国盛产黄金、香料等物,可惜离着太远,又一年到头都是夏天,实在让人受不了,不然去那里跑一趟买卖可比高丽百济这些苦寒之地强多了。”

    王薄冷笑道:“高丽、新罗、百济有的是珍珠、人参、精黄铜、金银器、獭皮獾皮、虎骨熊胆之类的好东西,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去贸易了。”

    房善佑脸上不胜得意之色,笑道:“不瞒你说,我此次前去正是做些皮货珠宝的买卖。”

    众人不管他二人斗口,听迟青铜又道:“常骏众人船行数十日,途径焦石山、陵伽钵拔多洲、林邑、狼牙须国等地,来到赤土国界。赤土国王闻讯,派婆罗门率船三十艘前来迎接,玉女牵舟、金锁系缆、鲜花缀地、蠡鼓闻天,真是气派热闹。弃船登岸,又行了月余才到赤土国都,早有王子那邪迦恭迎在那里。先安排来使到馆舍住下,送来盛着鲜花、镜子、镊子等物的金盘一只,盛着香油的金盒两个,盛满香水的金瓶八个,白色布巾四条,供使者盥洗沐浴所用。略作休整,赤土王子便来迎接使者入宫。上百人鸣螺击鼓,两位婆罗门引路,驱白象,张孔雀伞盖,金盘托着我大隋皇帝的诏书,上压金花定风,浩浩荡荡,好不威武。”

    众人听得暗暗称奇,丛万盅道:“化外竟有如此富足知礼之国。”

    王薄道:“哪里不都是庙堂之上讲排场,黎民辗转死于尘土却无人问津么?”

    迟青铜点一点头,不知是认可哪位所言,继续说那赤土国之事。

    那日,国事已毕,赤土国王设盛宴款待,献天竺乐舞。国王与常骏分坐二床,床上各以丈余草叶为盘,盛放黄白紫赤四色饼,牛、羊、鱼、鳖、猪、玳瑁肉所做佳肴百余种。常骏手持金杯牙箸,舌尝美酒厚味,耳中甘词软语,眼前又有美女缤纷,不由得心中得意。

    酒至半酣,王子那邪迦被人叫离宴席。片刻之后返回,神色异样,欲言又止。赤土国王问他何事惊慌,王子说有一件难事恐怕在客人面前失礼,故此犹豫不决。

    赤土国王说道:“在座的都是上邦大国的贵宾,有什么疑难,正好说出来,请他们指点,岂不是好?”

    王子说道:“方才庖人禀报,他们宰杀玳瑁之时,发现有一只格外硕大肥厚,便做熟了呈给贵客。尔后收拾龟壳,突然发现那一只背甲中隐隐有彩光流动,他们担心肉质有异,怕怠慢了上国使臣,故此让我想办法重新换上一份。”

    赤土国王怒道:“龟甲变色是骨肉腐变所致,今日何人当值,竟如此大胆,敢拿败肉献客?”

    常骏闻听眼中一亮,说道:“此事甚奇!尝听人言,国有吉庆则天降祥瑞,今日两国通好正是大大的吉庆,莫不是祥瑞要应在这玳瑁之上,何不取来一看?”

    王子道:“一只龟壳已剔去骨肉,腥臭难闻、残血淋漓,抬至酒席宴间恐怕有失待客之礼。”

    常骏道:“无妨。龟寿千年,卜筮有灵,寿至万年,甲化龙鳞。用万年龟甲护身,既轻且薄,能避水火刀枪。说不定今日所见还真是一副龙鳞甲哩。”

    国王见常骏毫无怪罪之意,便让人将那玳瑁壳抬来。众人见那壳背甲光亮如镜,放出棕黑色的油光,十三张盾片玉润玲珑,密如覆瓦,最居中的那片高高隆起,鳞下隐隐似有彩光流动。

    常骏翻覆看了几回,喜道:“这背甲厚有数寸,异乎寻常,又有光芒隐现,定是内藏宝物。请陛下命人将这玳瑁壳破开一看究竟。”

    赤土国王忙传唤庖人取利斧铁锯前来,常骏慌忙拦住,言道:“庖人怎干得了这等细致活儿,还是请能工巧匠试一试身手。”

    匠人来到之后,先用细刀取下背甲鳞片,又用小镂锯、抽条锯小心锯开鳞下骨板。摘去骨板,破开包裹的软膜,竟露出一颗鸡卵大小,五彩流光的宝珠来。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赤土国王将宝珠捧在手里惊叹不已,身上映得斑斓变幻,如在虹霓。

    王子那邪迦忽道:“这宝珠里面是什么?像是两个字。”

    众人细看,见宝珠中有天然纹理,纵横交错,真似文字模样。

    赤土国中无人能识,常骏将宝珠捧过来,双手颤抖,仰天大笑道:“真乃天赐异宝!这分明是我中华‘天下’二字!常某奉命出使赤土,寒暑穿梭,横绝海域,今日有此祥瑞,实属天意!”

    赤土国王口呼“万岁”,对这位大邦使臣更加敬重,说道:“小才居高位不祥,小国据大宝不祥。既是天佑上邦,便请将这宝珠献于大国陛下,你我两国永为兄弟,世代通好。”

    常骏被留在赤土国盘桓多日方才启程返回。赤土国王依依惜别,馈赠颇丰,又以黄金铸成多罗叶,金叶上凸字成文,制成国书,封于金函之内,令王子那邪迦随行朝贡,进献金芙蓉冠、龙脑香等类方物。

    分别之时,婆罗门又以鲜花蠡鼓相送,一路观不透海上奇景,非只一日,船只泊于交趾,终于在大业六年春,进谒当今皇帝,宝珠归隋,这便是天下珠的来历。

    众人听罢,纷纷称奇。

    房善佑两眼放光,拍手叹道:“原来外邦异国有这么多新奇的宝贝,看来我要寻思寻思去外面转转了。”

    迟青铜说道:“丛兄弟,你方才说至尊取出了这颗天下珠,后来又如何?难道有人打它的坏主意?”

    丛万盅道:“天下珠深锁宫中,至尊也是一时兴致才取来赏玩,怎会有恶人觊觎,事先谋划?”

    迟青铜点头称是。

    丛万盅说道:“那一日,正在宾主皆欢之时,忽听大殿顶上号角声响,从房脊跃下十几个人来。都是身穿黄衣的僧人,有人吹画角,有人吹短箫,有人持铜镜,有人持香筒,为首一人口诵呗声。一时之间,殿前金光闪闪,白烟腾腾,殿上众人眼花缭乱,耳中听见箫声苍凉、画角凄厉,不由得心动神摇。”

    众人听了不约而同看了一眼普行,暗想:定是这恶僧施展醍醐惑心术。普行面露微笑,似是颇为得意。

    丛万盅又道:“至尊呼喝连声,宫中卫士将那伙儿僧人团团围住,只见那为首恶贼大喝一声,众卫士如闻雷霆,踯躅不敢近前。只过得片刻,卫士们便被迷了心智,手中武器松手坠地,一个个跪拜匍匐,顿首不止。僧人们穿过包围,一步步径奔大殿,乐音呗声不停。众蕃王使臣眼见着面前云雾环绕,仙乐佛光中竟走出一班金甲天神来。”

    众人想起方才普行施展惑心术的情形,心中重又升起怒气。

    只有房善佑艳羡道:“这些贼秃可发了财了!”

    王薄问道:“他们是为了殿上的财宝么,还是要行刺杨广老儿?”

    丛万盅摇了摇头。

    萧随问道:“难道竟是冲着西域诸王而来?”

    丛万盅又摇一摇头,说道:“正如我方才所说,宫中之事外人如何得知,这伙儿凶僧只不过是恰巧碰上西域诸国朝觐,财宝和行刺都非本来意图。”

    魏贤宾听得疑惑,也忍不住问道:“这就奇了,既不是盗宝也不是行刺,莫非他们发了疯病是来闲逛、耍闹着玩的?”

    丛万盅道:“这伙儿贼人穷凶极恶、胆大如斗,擅闯皇城浑如儿戏,他们只是要干一番‘大事’,到这三尺禁地傻头蠢脑地走上一遭也好向那些田舍汉、市井儿夸耀。杀人行刺、顺手牵羊自然干得出,却不是他们本意。”

    王薄、房善佑听他口中“田舍汉”“市井儿”语带讽刺,心中不快,知他非是成心奚落,也就发作不得。

    普行怒道:“你家阿爷杀人当作饮水一般,皇帝老儿的窝里抬脚就去,砍他的脑袋又算什么难事!只不过便成全了我那好师弟向海明。他不是整日里盘算着做皇帝么,有什么了不起!我便叫皇帝趴在我脚下向我叩首跪拜,岂不更风光!你日后做了皇帝,就如同做了老菩萨脚下之人!哈哈哈!”

    众人恍然大悟,见他对向海明耿耿于怀,心思手段却如此怪异,不禁哑然失笑。

    丛万盅本想遮掩宫中丑事,没想到竟被普行说破,心中恼怒,叫道:“至尊怎会向你跪拜,你这秃贼,莫要信口浪言!”

    普行也不分辨,笑道:“跪便跪了,我还想砍几个皇帝国王的脑袋摆来玩,只是老菩萨还没有化来修行的庙宇,就便宜了那班瞎驴,磕几个头不过是感念我慈悲恩德,又算得了什么!”

    丛万盅道:“厚颜无耻!众位,那日事有凑巧,伊吾吐屯设的随侍耳疾发作听不见声音,故此未受迷惑。他见众蕃王都向一群凶僧俯首,不明所以,又不敢喊叫,见不远处架着一面羯鼓,乃是方才燕乐坐部伎演奏《天授乐》时所用,于是捡起桌上金杯玉盏向羯鼓投去。杯盘撞得羯鼓铿锵作声,掉在地上又发出脆响,登时有宫人惊醒逃出大殿,引了卫士前来。群僧见新到的卫士头戴缨盔,身披皮甲,手执利刃,知道形势危急,便呼哨一声,抱头鼠窜。”

    迟青铜问道:“卫士们带着头盔,那惑术便起不了大用,恐怕不那么容易逃脱了吧?”

    丛万盅道:“贼人有的是邪魔外道的手段,快到宫门,见追得紧迫,回身使了个障眼法,撒下一些粉末,地上立时现出一道火坑,将卫士吓住,众恶贼逃之夭夭,不见了踪影。”

    王薄笑道:“这不就是角抵百戏中幻术的小把戏么?”

    迟青铜道:“所幸有惊无险,没有大事。”

    魏贤宾笑道:“全城搜捕盗贼,牵连被抓多达上千家,怎么会是没有大事。”

    萧随道:“皇帝受辱自是大事。”

    丛万盅恨道:“惊吓至尊罪不可赦!盗走至宝罪上加罪!”

    房善佑惊道:“天下珠丢了么?可惜可惜!”

    丛万盅道:“大殿上查点物事,发现少了一些珠宝,最紧要的是那天下珠不翼而飞。”

    普行瞠目道:“我怎会稀罕那些琐碎物事?说不定是那些西域胡儿们偷走了,却来冤枉你家老菩萨!”

    迟青铜怒道:“你没有偷?敢让我搜上一搜么?”

    普行笑道:“搜便搜!你今日造化不浅,老菩萨干脆让你瞧个清白仔细!”说着将五条衣闪掉,松衫解带,三两下竟脱了个精赤条条。

    众人看得愕然变色,哭笑不得。只见他赤身露体,腰间兀自拴着那朱红葫芦,浑身皮黑肉紧,筋骨虬伏。

    近月转过身去,怒道:“脱了衣服便能自证清白么?丛校尉,说不定宝珠早被他吞到肚腹之中,你叫他再验来,看他又如何说?”

    丛万盅知道普行是有意羞辱自己,将龙环刀抽出鞘外,怒道:“秃贼,今日你恶贯满盈,耍这些下贱手段便逃得了么!先将你拿住,再慢慢拷问宝珠下落也不迟。速速吃我一刀!”说完却并不动手。

    普行仰天大笑,胡乱将衣服裹回身上,见丛万盅持刀在手等自己穿衣,故意慢吞吞地系着衣带,说道:“老菩萨一身好皮肉如何肯轻易受你摆布!能不能拿住还要看你刀上的本事。”对近月叫道:“小娘子,你还没有给我的得意事评出个高下。老菩萨横行无忌,叫那么多帝王臣服在脚下,还有谁能比得上,可称‘十分得意’了吧?”

    近月冷笑道:“十分得意倒也无可厚非。至于热闹么,你的对手尽是柔弱无能之辈,你胜得太容易,顶多算作七分。满地头颅,一殿帝王,倒是颇有些趣味,只是残忍血腥需扣你两分,十分有趣可得其八。”

    普行笑道:“十、七、八,总共二十五,也算不错。”说话间已将含苍鬼爪重新套于手上,点指丛万盅道:“瞎驴尽管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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