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斯·安德森可能是我目前最喜欢的西方导演,没有之一。
帅当然是一个重要因素……他生于1969年,哲学专业出身,1994年以短片《瓶装火箭》进入大众视线,并非高产,从业至今24年,只推出了九部电影长片,但都保持了相当高的水准,豆瓣平均分超过了8分。
韦斯安德森的电影,往往被定位为成人童话。如我这般的成年人,在韦斯安德森的童话世界里,看到了自己想过的生活。
故事·怪胎的自我救赎
韦斯的电影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是荒诞离奇的,出现在他的电影里的角色们,永远天马行空,电影里不会出现太多对于权力、金钱、社会地位的讨论(至少主角如此),洗尽铅华,那些抽象的情感才变得可以触摸,比如理解,比如成长,又比如爱。
大概是出于这样的目的,韦氏电影的主角往往只有两种人:怪胎与少年。
少年很好理解,他们本就尚未进入浮华世界,尚未学会大人的相处法则,对任何事物都保持着一份天真,亦留有些许无畏,从他们眼中看到的世界原本就像一个童话。
《犬之岛》中孤身上岛救狗的小男孩而怪胎大约可以分成三类。
第一类怪胎正经历着中年危机,一面勉励经营着摇摇欲坠的家庭、事业乃至人生,一面是长时间的不融于世的尴尬与孤独。
《水中生活》里面临资金短缺的探险家第二类怪胎,看似事业有成,帅气多金,却依然有着不同程度的心理创伤,依然不被周围人所理解,许多时候,他们坚守的信念于旁观者而言,不过是个笑谈。
《布达佩斯大饭店》里饭前要念诗的古斯塔夫先生第三类怪胎就是少年自己。少年的特立独行,往往是出于对爱与理解的渴求,对个体价值的追寻,而他们也总是在一部电影的过程中找到人生的答案。
《月升王国》里两个早熟的少年于是,韦氏的电影中,我们总能看到怪胎们组团去策划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件,在鸡飞狗跳间形成默契与真情,在看似胡闹的剧情中完成了对自我的救赎。
他们终将一步步地靠近他们一直坚守的信念,探险家终将找到那条虎鲨,三兄弟终将与母亲重逢,狐狸先生与狼相对而望,流下热泪。
他们都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生命虽然滑稽如戏,却依旧值得去等待最后的惊喜”,韦斯安德森如是说。
所以我一直觉得,韦斯的所有电影,都比较适合找一个无事可做的懒散的午后,最好天气阴沉,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备好随手可得的零食饮料,窝在沙发里独自观赏。当我们在大人的世界经历诸多烦扰之时,不妨让自己喘口气,躲进这个童话世界,当怪胎也挺好。
主题:平凡世界的英雄梦
和平年代的英雄梦,不一定是草莽与铁马,甚至不一定足以称之为理想,但总有一些信念,将成为支撑生活的原动力,也是证明我是我的全部理由。
纵观韦斯·安德森的作品,对于个体存在的追寻贯穿全程,每一个角色看似荒诞逗趣的行动举止,都是在与整个世界抗衡,以身证道。
对于《水上生活》中的探险家而言,那一头虎鲨代表的不仅仅是杀死同伴的凶手,还代表着青春的逝去、梦想的消散、事业的败落和人际关系的一片萧索,简而言之,那一头虎鲨就象征着中年危机,这头虎鲨吞噬了他的同伴,下一个就是他自己。
探险,就是探险家的生存之道,不坐以待毙,不落荒而逃,而是重新踏上探险之路,选择复仇与对抗。
故事最后,虎鲨与他擦肩而过,再次消失在汪洋之中,而现实的我们,有多少人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虎鲨将自己吞噬。
有的英雄梦持续一生,有的英雄梦只在某些瞬间得以实现。
《了不起的狐狸爸爸》中,狐狸先生的英雄梦是原始的动物本能,是自然的侵略野性,从得知狐狸夫人怀孕的那一刻起,他放弃了冒险与自由,选择了责任与亲情,英雄梦就此蛰伏在他心底,但就如他自己所说,这是一种本能,总有一天会破土发芽。
他的生活不可能一直平稳地度过,当危机到来之时,就是野性与冒险回归之日,他在战争中和儿子结成密不可分的同盟,收获邻里同伴的信任爱戴,更是最终赢得了爱人的理解与支持。
影片尾声,他与那匹散发着银色光芒的孤狼遥遥相望,那是他憧憬了一辈子的野性与自由,而他热泪盈眶,却依然回到了亲人的身边,一瞬的灵魂感召,足以回味一生。
或许每个人都有过想要放弃一切去追求自我的时刻,但责任的重量与情感的牵绊,正是我们脱离野兽成为人类的原因所在。
相比之下,《布达佩斯大饭店》里的古斯塔夫先生要复杂得多,他的英雄梦并非是一个人的英雄梦,而是一个时代的英雄梦。
战火纷飞的年代,文明衰亡的欧洲,传统的人文思想迅速消散,昔日的贵族精神荡然无存,古斯塔夫先生坚守着旧贵族的信念,“你看,在这野蛮的屠宰场里,仍有一丝文明的微光,我们称之为人性”,他这样说。
古斯塔夫先生的原型茨威格,最后在巴西自杀,而电影中,导演让古斯塔夫直面纳粹,虽然他的以身殉道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的信念已经传承给了接班人Zero,而现实中,以茨威格为代表的文人们,将信念留存于文字中,至今振聋发聩。
存在主义之父克尔凯郭尔曾言:“关键是要找到一条对我来说为真的真理,找到那种我愿意为之生为之死的理念。”
韦氏电影对于我最大的吸引力,大概就在于故事里的主人公都找到了生存之道,而现实的我们,很多人都还在寻找的路途之中。
风格:关于韦氏电影的一切
韦斯·安德森是一个公认的个人风格鲜明强烈的导演,不喜欢的人会觉得他的电影太过炫技、流于形式、缺乏深意,而喜爱韦氏风格的人,譬如我,则会对任何标上韦斯·安德森的作品照单全收。
明艳色彩使得每一部韦氏电影都如同精致甜品一般赏心悦目。
如果说《布达佩斯大饭店》是堆成塔状的粉色马卡龙,梦幻而高贵。 《月亮升起的王国》就是插着巧克力棒的暖黄蒙布朗,亲和又甜美。它们都会给人传达着不真实的视觉感受,时时刻刻提醒你,这只是一个虚构的空间,因为现实生活不可能美丽如斯。
被调侃为强迫症的对称构图,也体现在他电影里的每一个角落。
主角必须在中间!除了把角色放在正中心以外,他还喜欢用俯拍的角度去拍摄道具,这些道具全都进行了精心设计。
《月升王国》里虚构的书 《布达佩斯大饭店》里原创的糕点对道具和布置的精益求精,为韦氏电影赢得了每一帧都能单独截出来当壁纸的盛名,并一度影响了海外的Instagram等社交媒体上的审美风向。
夹带私货,成为了韦氏风格的另一大标志。
流行文化对韦斯·安德森的影响颇深,你可以在他的电影里听到滚石、大卫·鲍伊、甲壳虫乃至鲍勃迪伦,这些配乐非但不突兀,往往还会变成神来之笔,完美烘托当时的氛围。
《穿越大吉岭》这段无比契合的This Time Tomorrow韦斯·安德森总能把握好致敬对象的风格与致敬的力度。
为了致敬导演萨蒂亚吉特·雷伊,他将《穿越大吉岭》的环境放置在印度,高质量地展现了印度的人情风貌,形成了独特的影片风格。
《布达佩斯大饭店》又完美呈现了《昨日的世界》里旧日的欧洲景象,完成了对茨威格等一众东欧文人的献礼。
新片《犬之岛》将舞台放置在日本,亦是深入解析了日本文化的核心元素,广受好评。
最后,谈论一部电影绕不开谈论它的叙事风格。韦斯安德森是十足的作者导演,在每一部作品中用固定的叙事手法留下了自己的签名。
他总喜欢把故事分为几个章节,由点及面地铺陈开去,看似信马由缰,却总在失控之前戛然而止,以一个合理的方式收束全片。
韦氏电影如童话世界般精致美丽,但是非常规的叙事手法、非现实主义的拍摄模式,最终会带来同样的观众感知——这是一个并不存在于现实的梦罢了。
“我希望自己的电影是那样的:它构筑出另一个现实,一个观众希望经历却从未进入的地方。”
正如导演所言,无论从色彩搭配、构图、镜头语言乃至叙事手法,韦氏电影从头到尾都在试图告诉我们电影世界的虚构性,我们总说,电影如同造梦,或许导演的目的就是为了拍出现实中难以存在的美丽,圆了普罗大众心底的缥缈梦境。
世间纷杂,偶尔躲进童话故事里,为主人公的英雄梦想流些眼泪,我们才更加清楚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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