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像
作者简介： 张卫东，生于1959年底。80年代末开始写诗。2001年5月至2010年5月与成都部分诗人发起创办诗歌民刊《人行道》。2012年4月开始独自创办诗歌民刊《或许》。自印有诗集《幸福日子的艰难时事》《物色》《从来处来》《一个 “逃课生” 补交的作业》。现居成都。
成都街景（陈子弘摄）
儿童节
如何赓续孩子们不谙世事的定义？ 可是啊，
“自然”已被写过了， 比如小鸡和狐狸，
比如海和麦子， 还有你，刚写下
的“哲学、境界， 如团团嘶鸣的水气*”。
随便怎么写花色都是新鲜的。 不瞒你说，
午前， 我正在把玩 “航母”，你就
推出了吃沙子的战列舰*，还有疏忽中两次
出现的“鱼打鱼*”，这没什么不满的。
其实， 早在垂钓之前你就结束了
那段人意差强的游戏。 而仲夏将至的夜晚，
一条疗效降解的死鱼又让燥热
的孩子们在风车下难过了两个小时。
现在我想说的是， 未经少年是否也可一起
“登高望远” ？ 作为赋闲在家的人，
虽谈不上落日闪烁， 但对语境
或下潜的鲤鱼， 却要警惕空虚狮子头，
所以， 也没什么不满的。 就像笼中疯跑的
小猴子， 孩子们确实有些惯养了，
就像此前我对一首诗的调侃： 即便
夏天陌生的语序， 对他也不一定就是麻烦。
* 取自哑石诗《六一诗》。
* 意取陈建诗《海旁沙》。
* 意取李兵诗《打鱼》。
猫之祭
不知道， 妳短促的一生可否谓之幸福，
如今却把哀怜和心痛留给了我们。
曾经总以为“井水不犯河水”，
事实却是， 动物的残忍并不输于人类。
凌晨， 这院落发生的心碎由次日
黄昏与我照面的目击者说出。
但彼此哀怜的眼中并非都噙满了泪水。
诚如诗人所言， 妳近在人类中，
有着多少我们希望的共同点。
当所有的减法做完以后， 可爱的颜值
已被多次描述。 曾以为是长久的
美感， 并感谢诸神的赋予或
基因的传承， 让彼此在三年多的
关注中惺惺相惜。 但最终我的自私因
奇怪的“洁癖”将妳拒之门外。
对这劫难， 是的， 我们的虚伪和
在地球另一端惺惺作态的
他们并无二致。 虽然， 彼此相隔甚远，
但我仍要祈祷。 此刻在天国，
妳正静坐梳妆台前， 细细看着
镜子里那精致迷人善意可爱的小样子。
婴儿肥
如果非要对此说点儿什么， 那就再来
说说这婴儿肥的脸不是那双百亿
大手对她九岁的冒犯。 似乎
这和你说的老虎吃不吃人没什么关系。
比如蛇蝎， 看不到细节就看不清
它内在的毒。 比如近来的我，
为防五指僵化就时常去捻岳父给我的
佛珠。“极度的孤独使我恐惧，
实际上， 孤独是我的唯一目标……*”
莫非， 你在她手上重新亮出了
婴儿肥， 非要求证这诱惑的结局不是
一只鼠兔与荒漠猫的对弈？
我知道， 那年秋天， 从你再次落单的
海上回来， 她的脸就趋于墨色
消瘦的黯。 你说是风刀突袭的触及，
她说是霜剑挥霍的沙粒。 婴儿肥的
冬天橘皮漫卷。 迟开的梅花脸
追逐你， 就像追逐城市出鞘后的欢喜。
* 取自卡夫卡给朋友布罗德的信。 在信中，
卡夫卡将自己害怕孤独而又热爱孤独的矛
盾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
成都街景（陈子弘摄）
枇杷园
两个词靠在一起， 几乎同音但不同形。
那是阳光给树投下的阴影因形似
产生的另类造型。 虽不同义，
泥土却让根脉扎得够深， 让你总会在
风的摇曳中听到琵琶反弹的声音，
像一段丝绸从果园以西飘来。
当然， 对于果实， 我们还需一点耐心。
走近这里的人们目的与分工
都很明确。 五月风吹过， 性急的部分
便带着少许青涩， 从枝头坠落，
但， 我们不会俯下身去重复感受经历
的酸楚。 再多些耐心吧！ 六月
稍晚一点， 会等来金黄汁液
饱满的甜从果园午后的某个沟口流出，
滋润着百灵唤来夜莺的歌喉，
让深谙红土习性的麻雀们，
纷纷从枝头飞下来， 扑闪着翅膀缩入
果实的子宫， 就像果核那样
彼此相拥。 而入夜以后， 枝叶间
定会有狐媚的感觉忽忽悠悠向你袭来。
笼中兽
从左上方偏右， 你坠入了铁笼。 他们把
日期和编号挂在笼角和投食的位置。
生活在平原， 或在峡谷山坳中，
跟那些鬼知道是谁的人一起吃喝拉撒。
听说你曾在冰雪对面享受过几天
浪漫， 并用可能坠崖的标高重新丈量了
活着的宽度。 对于生养的家园，
离去的人们再次曝出了什么叫本性。
“别跟我再提匈奴人的马匹”。 他们已从
草原的喧腾中彻底退去。 到哪儿
都能看见故乡的月亮？ 一只雪豹在
笼中悲戚：你们又打算把我送到哪儿去？
我知道， 这仅是一次阅读的假想。
那些追逐你的人， 驱你入笼的人， 其实
他们也深陷笼中， 并在肺部嚎叫
的高处调校着音阶更高的频率。 可这，
好像和岁数没啥关系。 与棕色泥土相比，
铁的触感可能更细。 这晦暗的冷，
让蛋壳的破碎伤到蛋卷的呕吐，
让嘴角渗出的血对此充满奇怪的暴力。
爬山虎*
除却铁栏杆的墙面是否有点儿温暖？
这假葡萄藤铁信的吸盘确实
张开了柔性向上的螺旋。 它就爬，
用飞天蜈蚣的力道， 爬上去
就是一个盛宴？ 爬上去，
又能唬住谁喃？ 虽然它别称捆石龙，
但又确实正以枫藤的葱翠
盖过了世界对“爬坡”的减缓。
不要再说重叠了， 蔓延的红丝草
就是石血虎虎生风的主调子。
早于处暑的夕光打过来，
它就黄中咬金， 酱紫入秋， 然后就
花谢、 叶枯、 黑果坠落……
我们也就随这引领坠于溃散后的
冬寒。 或就狂想下一个春天，
它的再次抽芽， 发稔， 像子弹出膛，
直击冠状者的眼睑。 虽说
这红葛根茎可入药： 破瘀血、
消毒肿， 却炼不成化解块垒的灵丹。
* 别称爬墙虎、 捆石龙、 枫藤、 红葛、 红丝
草、 飞天蜈蚣、 假葡萄藤、 石血、 铁信、
铁栏杆等。 种类很多。 属被子植物门， 双
子叶植物纲， 又称木兰纲， 蔷薇亚纲， 归
葡萄目， 也有资料归为鼠李目， 葡萄科，
地锦属， 爬山虎种。 主要分布区域为亚洲
东部、 喜马拉雅山区及北美洲， 日本也有
分布。 夏开小花， 呈黄绿色， 秋结浆果呈
紫黑色。 常见攀爬在墙壁岩石上。 爬山虎
的根茎可入药， 破瘀血、 消肿毒； 果可酿
酒， 其根部会分泌酸性物质腐蚀石灰岩，
并会沿着墙的缝隙钻入其中， 使其缝隙不
断扩大， 严重可至墙体碎裂倒塌。
成都街景（陈子弘摄）
下午茶
想法没有变。 但， 我应该再提前一点
泡好茶， 为将要开启的闲聊
准备些话题。 这是仲夏怀揣的狸猫。
当我抵达， 期待中的热络并没有
想象那么高。 时间还是为长谈准备了
足够猛料， 像知了意外的坠落。
树荫的侧面仍在等待一只松鼠的探身。
而升格的茶水却好像有种肯定
对世界随手关上了房门。
可我并不指望狐狸成为我话中的形影。
怎能想象一种甜在洞里诞生，
并随着多重悔恨， 愈发迷人。 也许
这真的是个错误， 必须凭着善意尽快
离去。 真的不想再写一个字，
让蜜蜂的插图又去刺痛诗中的芦笙。
沼泽林
其实也不用说 “词不达意”，相对肉体的
软这显得太玄幻。 不是卡明斯基，
也不是刚读过的芭芭拉 · 汉比
信中 “必定有个俄语词来形容我们之间
发生的事情*”。 望着窗外树林，
虽然， 我们又谈到了波德莱尔与
艾略特的对比， 用于描述一杯酒在两个
房间来回移动后的差异， 乃至
对数月甚至多年以来一直想要的
东西， 到手后却了无兴趣。 但这和今天
的译者没有关系。 词语的建构
不像你对镜中人的讨好。 也不像
盯着朋友脸看那么简单。 跨过门槛的人
不比失意的女人与不般配的男人
做爱后在痛苦的词语中醒来。
请看桌上 “托尔斯泰在塞维涅夫人身下”*
像一列驶出圣彼得堡的火车，
在南中国某个擂台比武的叫好声
后奔向无法回头的东西伯利亚沼泽林中。
* 取自美国女诗人芭芭拉 • 汉比诗《给失联朋
友的信》（陈子弘译）。
* 取自美国女诗人芭芭拉 • 汉比诗《给失联朋
友的信》。诗中意指桌面上叠放的托尔斯泰
和塞维涅夫人各自的一本书（陈子弘译）。
焦虑感
布鲁姆在书中来回向我们论述这个问题，
带来的不都是出自癔症的词语。
复制术， 让句子的粗暴被再次套用。
撇开传统的节点， 布局的徘徊
依然是形式的叠影。 就像你说高处臭氧
漂白的墙板， 压条和包边也不能
掩去木头固有的材质*。一首诗
也是这样。 拂去折射的灰尘，
真实的情绪就能让心的荒凉准确呈现？
水仙花固然可以盆栽于水中卵石，
却无法替代多色彩的小金鱼。 多肉当然
也是植物， 但技艺不好却会造成
枝蔓的凌乱。 我欣赏你雕琢
在“孤独与平庸”的取舍中选择了前者。
也许这真能消解掉拼花于虚空
的惯性， 就像他说 “补充或接续*”
能克服拥趸者的间歇性焦虑。
而我想的是如何才能结束这牵翻的游戏？
* 意取美国诗人詹姆斯·梅里尔诗《多还是
少》（陈子弘译）。
* 意取美国当代著名文学教授、“耶鲁学派”
批评家、文学理论家哈罗德•布鲁姆《影
响的焦虑》。
2020.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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