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娱驰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但她是一个苦命的人。每次看见满娱地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屋角边,风扯动着她那肥大的黑底碎花绸裤时,心里总会生出一丝悲凉。
满娱地大女儿长得漂亮,但人好命不乖。嫁个老公,又懒又喜欢游手好闲,而且天天爱喝酒,一喝就喝醉,醉了一回家就打老婆,她大女儿实在忍无可忍,一瓶甲胺磷喝下肚自杀了,留下一双儿女守着他们那整日里不会清醒的爹。
二女儿,三女儿都出嫁了。小儿子初中没毕业就回到家里跟他父亲划一条小木船,在河里打鱼为生。他吹得一手好笛子,江面上时常能听见他悠扬的笛声。他媳妇就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结婚后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满娱地家里穷,小孙子生病了,又没钱去看医生,以为是小小的感冒,用点土丹方就会好,谁知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死了一个,她媳妇哭得好伤心。到第三年,又生了一个胖孙子,把满娱驰乐得脸上整天有了笑。
他儿子认为养家养孩子,靠河里每天打的鱼和这一亩五分地,是很难养活一家人,而且日子越过越穷。
九一年农村人正时兴发财到广东。于是他就带着媳妇坐火车去广东。
九一年的火车上跟猪笼子没有区别,人挤人,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站累了想蹲下来,腿都站肿。连行李架上都偷偷的睡着人。
武昌到广州的火车行到大瑶山隧道时,行李架上一乘客抽烟,把烟灰掉进暖气管里(也不排除把烟屁股掉进暖气管里)引起燃烧,乘务员赶忙用灭火器灭火,一时间车厢里乌烟瘴气,乱作一团,叫的叫,喊的喊,哭的哭,列车紧急制动后停在大瑶山隧道里,两边相邻的车厢门都关了,堵得死死的,那节车厢里几百人没地方逃,只能打开窗户,纷纷往下跳,隧道里微弱的灯光下只听见哭叫声,喧哗声乱成一锅粥。
满娱驰的儿子先跳下去,然后叫他媳妇跳,他在下面接住,他媳妇胆子小,先把行李袋丢下去,因为里面放了400块钱,谁知丢下去,行李一散,到处都是衣,踩的踩,飘的飘乱糟糟的一片。他媳妇跳下来一边哭,一边骂她老公一个袋子都接不住,两个人弯腰去捡衣服,另一条轨道上的一列火车呼啸而来,有的立刻就往停下的火车底下钻,没钻得赢的就被相向而来的那列火车压死在轨道上。
昏暗的灯光里,大瑶山隧道笼罩在一片血泊与悲凉之中。
满娱驰的儿子把他媳妇一推,自己的右手右脚被活活的切,右的屁股掉大半边。送到韶关铁路医院时,他媳妇看见站台上躺了好几具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工作人员正用白布把他们盖住。
那些死去的躯壳,那些可怜的生命,那些在大瑶山隧道里游荡的灵魂,每次回忆起来都让人潜然泪下。
他在韶关铁路医院住了快一个月,就被转回了家,一星期之后,他在痛苦中告别了人世,何其凄凉!
江面上,渔船还在,那悠扬的笛声了也随着他消失在茫茫的水天之间。
媳妇改嫁,带走了一双儿女,老伴本来说好要陪她一起到老,但誓言无法兑现,他急急忙忙地架一条木船追着他儿子而去。
二女儿老公以前在乡政府上班,还没到退休的年龄就中风了,一直躺在床上。三女儿的老公也中风了,两只脚都不一样长,现在就靠拣垃圾为生。
八十八岁的满娱驰一个人站在屋角边
花白稀疏的头发如同枯萎的荒草一般,肥大的碎花棉绸裤在风里抖动,她眼睛已经看不清人了,她望着远方,一直望向远方,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那神情却那样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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