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的时候,最盼望的一件事儿就是过年。“年”,有着阿拉斯神灯般的魔力,在我幼小的心灵引起深深的渴慕。因为,“年”几乎无所不能,它总能如期地实现我所有的愿望。
“妈,给我买件新衣服吧!”
“过年再买!现在先将就着穿。”
“妈,堂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过年,他们就都回来啦。”
就连秋天从树上摘下来晒干后的核桃,奶奶也要小心翼翼地藏在一个“秘密基地”。说是等到过年,姑姑和大伯们回来后再吃。因此,我对年总是充满了期待。
隆冬已至,风或许吹得凌厉了些。地里的青菜,在晨曦未露之时,顶着满头的霜花。土里的麦苗,常被冬风压得很低很低。我的十根手指,则被冻得通红,但我的心里却是一片暖阳。因为,隆冬一到,就意味着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一整个冬天,我都在这种期待中,过得非常开心。大人们,则过得非常忙碌。
每年的冬月末又或者是腊月初,爸爸总会提前一天去请隔壁村的杀猪匠。第二天一早,就在院子旁的那棵李子树下,挖上一个土灶,在灶上放上一口大铁锅,锅里装满水。等到杀猪匠一来,妈妈就开始慢慢往灶肚子里添木材。不一会儿,熊熊燃烧的火舌就能把一锅冰凉的水,舔得热气腾腾。
那头被圈养了一年的大肥猪,则被爸爸和那个杀猪匠,擎住耳朵,从圈里硬拖了出来。一时间,一边是那头拼命嘶吼、挣扎不前的猪。一边是主宰它生死,暗自用力狠狠拽它上前却沉默的人,二者在我眼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捂住耳朵,躲在一旁,不忍心听,也看不下去。
几分钟以后,嘶吼声没了。那头活蹦乱跳的猪,变成了一堆肉。接下来那些肉又会变成美味的香肠;变成熏黄的腊肉;变成餐桌上可口的荤菜,想到这些,我又忍不住对它垂涎三尺起来。之前的各种不忍,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到了腊月初八这一天,妈妈又会煮上一大锅腊八粥。那锅粥用勺子那么一搅拌,其中的腊肉、花生、黄豆、绿豆、白萝卜、胡萝卜、糯米和稻米就那么色彩斑斓地呈现在我眼前。它们同在一口锅里,咕咕地冒着珍珠泡,最终变得又黏糊又浓稠,散发出肉和豆子的特殊香气。我就那样一直守在锅边,不肯举步。那顿饭,我必定要比平时多吃两碗。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四,“除尘”是家里的一件大事。妈妈先是把许多高粱梢捆在一个修长的竹竿上,然后用塑料薄膜把家里的家具和家电通通遮盖起来。自己也是头戴草帽,身穿罩衣,全副武装一翻。这才拿起长长的高粱竹竿,把屋顶转角处的蜘蛛网以及瓦片上的灰尘,一点一点地剥离下来。如果此时阳光正好遛进屋里,就可以清晰地看见光影与飞尘在空气里飘荡。
只见妈妈仰起头,举着竹竿,一丝不苟地从卧室到堂屋,从堂屋到厨房,从厨房到猪圈,不放过屋顶的每一处。又特别是在厨房,停留得最久。因为厨房瓦片上的“旧尘”就像黑絮,一条条地垂下来。半圈下来,红红的高粱梢竟被黑色的污垢包裹。被扫的瓦片,则成了黛青色。看着顿觉舒适,敞亮。
好不容易,打扫完了屋顶。妈妈又得掀开薄膜,手里拿着一张旧帕子,对着那些木头家具,一翻擦洗。这样的场景,一年一度,往往要持续好几天。因为家里除完尘,还要掏房前屋后的沟。掏完了沟,紧接着要洗铺盖被褥,铺盖被褥洗完了,最后一步则要趁着在逢场那天,去置办年货。
终于开始置办年货了!当天妈妈会带上我和妹妹去镇上赶集。买好了年货,妈妈就带我俩去买新衣服,裤子和鞋子,甚至还有漂亮的头花。总之,我们姐妹俩全身上下都是新的。可是,妈妈却舍不得为自己买件新衣。她总说:“钱,要用在刀刃上。”
就在我们万事俱备时,年,就似那迟来的东风,迟迟不肯入屠苏。最后,大伯一家回来了,大年三十夜,一大家人济济一堂,看着春晚,围着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那晚的鞭炮声,时而密集,时而零落,断断续续。我兴奋得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枕头下,有二十元压岁钱。床头旁,则放着我的新衣服和新裤子,一想到明天穿上它们样子,竟激动得失眠了。
第二天,似乎空气里都是火药味儿。我深呼吸几口气,原来这就是年的味道!大人们则比平时更忙碌,特别是妈妈,一大早就在那里包汤圆。我和妹妹呢,今天不用扫地,不用去放牛甚至不用烧火。除了吃,什么都不用干。因为妈妈说:“过年这几天,让你们尽情地玩儿。”
于是,吃完早饭后,堂哥就会带上我们院子里所有的小朋友出去玩,大概有七八个吧!给我们买气球,买零食,买甘蔗。几乎年年如此,直到我长大。
只不过,长大后,感觉年味儿就淡了。正月初一那天,空气不再是浓浓的火药味儿,我也不再那么渴盼穿新衣和压岁钱了。朋友则说,那是因为你长大了。
但是有些东西又依然没变,浓浓的亲情味儿,没变。渴盼团聚的心,没变。尽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亲戚们在一起,最多也只待一个星期。但是,还必须得有这么一个节日的存在才好。它赋予忙碌的生活,神圣的仪式感。让平淡的日子,变得隆重一点。
因此,对年的期待心里,会一直存在!
年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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