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夫家二姐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性格很好，说话温温柔柔。工作后，远在繁华都市，却时时想着在小城同她继父生活的母亲，每月工资固定上交一部分，平时嘘寒问暖，给母亲网购东西是常事，还经常在逢年过节时点个大餐，让二老去吃，也不时来个深夜外卖什么……日常每天打1-2个电话问候母亲，这个习惯从高一父亲去世后，就坚持至今，已经有十三年了。可以说，二姐的女儿，是我见过的世界上做到最完美的女儿。
我做不到这样，我也不觉得我的女儿们能够做到这样。所以，我经常为二姐的成功教育点赞。但是，我心中也很疑惑，二姐的“麦秸火”性格是怎么能教育出这么温柔贴心的女儿的。
对此，大姐说：“因为就她俩呗。”大姐的意思是，二姐只有这一个女儿，丈夫又早早去世了，母女俩相依为命，所以女儿长大了特别懂事。的确是这样，但我觉得不完全是这样。
2
二姐这次来照看念念，快两个月了。正值念念21-22个月，小家伙有点个性了，挺犟。姑侄俩已经多次闹不愉快了。念念经常要求脱衣服，或者该睡了不肯睡，这两件事常常惹毛她二姑。小的耍赖，又哭又闹，老的发飙，又吼又叫。有一次，二姐给念念气得胃痉挛，吐了——亏得是吐饭，我真怕她吐血。一老一小有时斗狠了，念念那边过了也就过了，二姐却缓不过来。已经不止三次，第二天早上二姐还在生念念的气，不理念念。
我和夫君都很不能理解，二姐为什么会跟一个小毛娃如此认真地生气。我给二姐讲过多次，对念念这么小的孩子，讲道理和吼叫是没有用的，要转移孩子的注意力。可是二姐不置可否，她依然是她。
二姐在又一次给念念搅毛，气得一宿没睡之后，她想了出办法来治念念。这两天她无论如何不让念念在白天睡觉。我觉得她这是对念念实施报复。可是，我跟二姐说这么小的孩子，白天是应该睡个小午觉的，二姐根本不睬我，她说只有这样，念念晚上才能睡好觉。实际上是她才能睡得好。
对于崇尚孩子为本，认为育儿应该首先尊重孩儿的我来说，二姐的做法有点像抹我的脖子。然而，二姐是夫君的二姐，且我们需要二姐帮忙，我不好说她什么，便保持沉默了。
被二姐这么修理的念念，今晚吃晚饭还没下餐桌椅，就歪着脑袋睡着了。彼时才6:40。我觉得我的念念，有点可怜。
3
今天下午，从外面回来，二姐就去厨房给念念热稀饭吃。我记得我们刚刚，约一小时前才给孩子们喝过奶，便对二姐说：“又喂啊？刚刚才喝奶。”
二姐立即出厨房，任由微波炉转着，道：“你说不喂就不喂。奶是两个小时前喝的。”
“两个小时啦，那她饿就喂吧。”我说。
“不喂罢。”二姐说着就回房间，关起门和念念在床上玩了。
我不知道二姐热了多少粥，总之微波炉转了蛮久的。微波炉停止工作后，我提醒她粥热好了，可以喂了。二姐却说：“不喂罢。我看她也不是多饿。”
我说：“都热好了就喂呗，吃多少是多少，你顺便也吃吃，该吃饭了。”
“我不饿。”二姐说。
到这里，我就知道二姐生气了，也没敢再说什么，回屋带心心午休了。
心心起床后，我洗了点阳光玫瑰葡萄给孩子们吃，当然我们大人也一起吃。我尝了一个，很香。我夸夫君买得好，同时请二姐尝尝是不是比平时买的香。二姐吃了两颗，淡淡地说：“没啥味！”
晚上，给念念冲奶。念念晚上这顿奶是根据她吃晚辅食的多少来决定冲多少奶的。每天晚上都是我负责管心心吃辅食，二姐负责管念念吃辅食。
我问二姐：“姐，给念念冲多少奶。”
二姐阴阳怪气地说了两遍：“冲多少喝多少。”
这么说，我就知道了二姐因为午后我干涉了给念念喂粥的事，到给她吃葡萄时，她仍在生我的气，到晚上给念念冲奶的时候，她还在生我的气。
我真的很少见到这么爱生气且记仇的人。虽然夫君曾多次给讲过他二姐是个“小性子”，是个“麦秸火”，但是二姐的表现还是超出了我对“小性子”和“麦秸火”的认知。
4
我结婚19年了。认识二姐也19年了。19年来，每次回夫君老家，都会路过二姐居住的那个城市，都会进她家歇脚。
在我的印象中，二姐从来没有好语好气跟她女儿说话。她同女儿的对话，基本都是扯着大嗓门嚷嚷、命令，早些年她丈夫还在世的时候，我们偶尔还会遇到她们夫妻俩骂骂咧咧地吵架，但他们的独生女儿永远是斯斯文文，温温顺顺地低声言语。这样的父母，这样家庭氛围，养出反差这么大的女儿，这在我心目中一直像个谜一样地存在。
在二姐的催促下，我们添了二胎双宝宝，二姐这两年每年来帮忙两趟，每趟个把两个月的时间，我得以近距离全方位观察二姐。我渐渐悟出了二姐育儿成功的奥秘。
二姐在这儿，她的女儿偶尔会趁假期来看妈妈。女儿一来，二姐便会浑身不适，不是说这疼就是那痒，不是说睡不着，就是说烦躁要喝水。她女儿会像一个消防员，母亲说哪儿不舒服，就给母亲揉哪儿，甚至带母亲上医院体检——不过每次都检不出毛病来。母亲说要喝水，女儿就去倒水，但倒来的水通常不是被批评烫了，就是被指出太凉了。最后，女儿就保持开水壶里有开水，冰箱里有冰水，母亲要喝水了，立刻给勾兑出母亲要的温度来。
夫家大姐曾经看不下去这套，叹息：“诶，她就知道磨她的闺女。”但是，别人的家事，我们一众人都不干预，只看着二姐的女儿一来就忙着伺候她母亲，颇觉二姐滑稽。
有次二姐闺女给她染发，染着染着，二姐突然爆叫：“快点！药都快过期啦！”她嫌女儿动作慢呢。
她女儿笑嬉嬉地说：“没事，过期了我再给你买，买最新日期的，刚出产的，热乎乎的……”就这样把她母亲哄笑了。做女儿能做到这份上，真是不可思议。换是我丫头，我这么无理取闹，她即便不凶我，也会不理我的。
经过今天二姐对我生气这事，我突然悟出了二姐那么火爆脾气，为什么能养出那么好的女儿。可以说是性格互补，也可以说是她女儿从小生活在这样狂轰滥炸的妈妈笼盖下，慢慢养成了“讨好型"性格，因为只有她乖，她软，她顺，她讨好，妈妈才会开心。久而久之，她就习惯了对母亲百依百顺，甚至呵护倍至。毕竟母亲是一个孩子与生俱来的最亲的人，而偏偏又在成长过程中早早地失去了父亲的庇佑，母亲成了她唯一的亲人，她不讨好母亲讨好谁呢？
原来如此。
我如果在二姐说“我不饿”时，像她女儿一样哄她劝她，或许她就不会生我那么久的气了。可惜，我不是她女儿。二姐再婚，年长她十几岁的现任丈夫对她也是百依百顺，而且二度春花还热烈着，对于二姐在电话中的尖责利骂，他都是嗯嗯啊啊，两人每天几个十几个电话，保持热线式的沟通，一日三餐吃啥喝啥都互通彼此，每天出门进门都视频通报，每天穿啥也都真人秀秀，二姐觉得再婚是上帝对她的弥补，是她该享福了。搞得我忍不住跟农夫讲，我也想要二婚，当然我并不想要一个比我年长十几岁的人做丈夫。当然，可惜我也不是她的二丈夫。我没法哄她。
我只能盼二姐一觉醒来，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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