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多钟，骑车出门走在通往菜市场的路上。过跨越新、老街大桥时，无意间发现，桥头停靠着水泥绞拌机的机身旁（因这条河正在改造成集镇的景观河），有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仔细地揣度着我。而我，当然也没有回避这一事实，以同样的心理看着他。渐渐地几乎是同一时间，我们彼此都认出了对方。原来，他住在我老家的隔离，名叫钱五华。如今，掐指算来约有三十多年没有见面了，估计他已是五十岁的人了。此刻，他脸上露出难言的笑容，迅速地绕过车走到了我的身边，连续叫了我几声“大叔叔”。
多少年没有见面，彼此定有想了解各自情况的心情。不过，在下一步的聊天之前，有关对他过去印象最深的事，井喷般浮现在我的眼前。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所在的单位领导考虑下乡工作需要，经会议决定购买了一部小轿车。当时，囿于机关工作人员无一人有驾车的技术，只好向社会公开选骋司机。钱五华是退伍军人，服兵役其间从事运输的事业，自然有了开车的“驾驶证”。他经人引荐报名参加了应骋，最终在众人中脱颖而出，被单位骋为小轿车的驾驶员。
从部队退伍回乡当农民，转又离开土地成为单位的骋用人员，钱五华心里自然乐不思蜀。自上岗的那天起，他以服从领导安排为天职，工作中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善于学习精益求精，深得领导的信任，看得出他十分珍惜这项来之不易的工作。谁知开车不到一年时间，他过去那种炽热的激情不见了，工作中明显出现了懈怠的现象，精神出现了萎靡不振的状态，甚至因微不足道的小事闹情绪。见他表现了这种不良迹象后，作为我们是同村庄人，我特意安排下班时间找他单独地谈过，要求他振作精神眼睛向前看，安下心来坚持下去，抑或到时侯由现在的骋用人员，录用为国家正式人员的机会。他深感我是由衷之言，后来的工作似乎有了起色，但怎么也抵不上初次入职的劲头。我看在眼里，依然没有放弃对他的鞭策和劝导。记得那年的春节，我俩都被领导安排留守单位值班巡逻。借助这一个特殊的时机，在出车到一个地方的路上，我利用沿途看到百姓日子艰辛的场景，鼓励他要好好地工作，让往后有一个满意的人生。他听后由先前的沉默不语，到后来脸上泛出了淡淡的笑容，及至诚挚地向我说了一句：谢谢你的关心。
度过春节到了四月份，我被组织上调出了该单位。到新的单位任职时，我没有忘记打听钱五华的情况。后来得知他还是没有珍惜自己的工作，坚持不到半年的时间主动辞退了。就这样，时间匆匆过去了六年，未曾想，接替他司机职业的那个人，因工作踏实任劳任怨，果然不出我所料，转正成了真正吃国家饭的工作人员。而他，得知这个消息时，据说懊恼得在家里呆了几个昼夜，总是不愿见熟悉的人。
今天，他见我那一脸苦笑的表情，是否有过去不屑我对他劝说的因素，不得而知。只不过，眼下他来到我身边却不愿离开半步，尤其是我向前走动一次他紧随挪移的情景，让人感到他定有许多话要对我说。
果不其然，他找到了倾诉的地方，谈到了自己离开司机岗位后，外出到长江中下游城市打工的艰苦过往，谈到了自己组建家庭时的责任与担当，谈到了与父母、妻子及孩子之间的微妙关系，也说出了人生下半场的摇摆的走向……在他拥有这么多个人的经历里，其中，关于自己结婚后的第二年起，就住在老婆娘家的那个地方，择一地建房落了户，直到今天依然如此的这件事。我感到有点疑惑不解，是因为，当年他结婚时根本没有入赘妻子娘家的说法，怎么成为了现在这种的现象；其次，妻子的父母与亲哥弟和谐地住在一起，无须他们在身边予以照料；再者，妻子那边的经济条件还落后于自家的条件……我多次想试探问个究竟，但显然看出他有掩饰回避的眼神，只好让话刚刚到了嘴边，又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
带着这个问题，我回来时问老妻。妻子听后先沉寂了一会，紧接着脸上似乎露出怜悯的神情告诉我：当初，钱五华夫妇俩结婚一年后，育有了一个女孩。家中添了人口，对于长辈来说本应替儿子高兴，可是，钱五华母亲满脑子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作祟，成天愁眉苦脸闷闷不乐。更有甚者，经常借家中发生的小事指桑骂槐、旁敲侧击。然这样仍不解心中的气馁，直至最后干脆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嚷叫，闹得家中鸡犬不宁。如此长期下来，钱五华时常被家中乌烟晦气所窒息，忍受到快要崩溃的地步。于是他与妻子认真商量，趁他母亲大脑还没有回过神的之机，将自己的小家庭搬迁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方。从此，她们便有了宁静安逸的栖身之所，眼下的日子虽然离预想远了点，但是夫妻俩人的心却分外地贴近了。
钱五华母亲的这种个性，一般人听来认为怀疑有点虚拟的成分，抑或是带有倾向性的感情色彩。而我则不然，坚定地认为老妻说的应该是公允、事实。为什么，因为对钱五华母亲过去的那种泼辣的性格，我也有所闻、有所见。藉此我也想披露一下，其用意究是什么，那只有接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看法了。
五十多年前，钱五华的母亲由隔壁公社嫁到我们村庄的，当时，她的丈夫并不是钱五华的父亲，而是离婚后才与钱五华的父亲组成了新的家庭。她的前夫个子高挑、身材魁梧、面目俊秀、聪明睿智，十八岁就任生产队长，是一个外表帅气内在干炼的人。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里，不知是女人对男人的控制欲太强的缘故，还是男人厌恶女人过于啰嗦的原因，明里发生争吵暗里互相冷战，彼此之间谁也不愿作出半点的让步。有时为了达到各自强势的目的，由清晨一直拌嘴到深夜，闹得家中的鸡犬不宁是小事，重要的是搅得左邻右舍甚至整个村庄的人都难以入睡。这种无休止的恶性膨胀，导致后来的矛盾不断地升级，发展到今天仍不愿提及的是：有一年夏天的傍晚，男人从田间劳动回来后，舀上一脸盆温热水端到自己的房间，放在先前搁置在地上的木大盆里，掩上门脱光衣服坐在盆沿上洗澡。然就在这时，女人觉得制服男人的机会来了，手持在锅灶里烧得通红的火钳，走出厨房穿过堂屋推开房门，将火钳对准男人的前胸边怒吼边欲烫伤皮肤。在这始料未及的严峻时刻，来不及躲藏的男人，吓得魂不附体的他只好跪地求饶，且当即无条件地答应了妻子对他的要求。女人见目的已经达到，才不情愿地收回了自己“尚方宝剑”，离开了男人退出了房间。终于使这场“敌强我弱”的械斗，渐渐地烟消云散了。
这事态虽然平息了，但沉积在男人心中的怨气仍没有平息，且越发显得鼓胀盈满。为了使这颗定时炸弹不再燃爆，男子选定一个月黑乌啼的夜晚，邀女人坐在堂屋八仙桌的旁边，将多日来编好的自己将遇到的厄运说给女人听，同时借机向女人提出离婚的请求。女人听后先是不依，然想到自己还年青，人生的路还十分地漫长，居然顺口答应了。未曾想，女人离开男人家的头天傍晚，她以清洗尿罐为由走到塘边，停顿一会独自溜到男人的菜地里，阴沉着脸将菜地旁栽植不到两年的小树苗，一棵不落的掐掉了嫩树苗。这样做的目的很明了，寓意是让前夫家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绝子又绝孙。
其实她又不是神仙，哪有那么预期的灵验。反而应证了农人的一句话：仇人越咒越发。也就是说，前夫将女人这一做法化成了力量的源泉，当作了当家理财兴旺发达的动力。事实也正如此，前夫与后来的妻子结合后，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办起了村里第一个养殖场，成为了首屈一指的万元户。更值得炫耀的是他的儿子，通过多年在外的打拼，荣膺为客居他乡的爆发户。他现在公司内的工作人员，你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当然年创纯利润的收入，也是值得自豪的数字。
行笔至此，虽还有许多话要说，但处于多种的因素，我必须就此作罢。愿钱五华丢掉一切浑沌的杂念，对母亲尽早行孝，保持一颗永不衰老的心，让过去的自己遇到现在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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