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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橙子头先生

遇见橙子头先生

作者: 途丫又叫猴面包 | 来源:发表于2018-07-12 08:59 被阅读0次
    图片来自nabaroo

    • 拉各斯第5天 •

    第一眼见到橙子头先生,我以为自己跃迁到了火星。他顶着一个橙子颜色的大三角脑袋,拖着一条同款色系的长尾巴,麻灰色的身子嵌在炫酷的头尾之间,随时都要蒸发掉似的。在几株轮番吐着白花的闭鞘姜的大长腿边上做着日光浴(或者其实是在乘凉吗)。一只小小的太阳鸟在离他不远的白绿花纹大叶子上跳来跳去,吸食花蜜。

    闭鞘姜与太阳鸟

    我甩掉手里的洗碗布,大喊一声豌豆快来!就蹭蹭蹭地冲了过去。豌豆在院子里和菠萝胡闹好一会儿了。他们一起挖了个巨大的坑,又把坑里灌上了水。大概是灌水的工作都被姐姐霸占了,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菠萝像一个真正的菠萝那样,一屁股坐了进去。他俩正在互埋,听见我叫,豌豆甩开手里的铲子,蹭蹭蹭跑来。泥球一样的菠萝也啪嗒啪嗒滚来了。

    太阳鸟早拍着翅膀飞远。橙子头先生也吓了一跳。他猛地跃下花坛,钻进邻居家那辆胖得不得了的、正在睡午觉的大汽车下面,观察了一会儿形势,把握时机冲出来迂回奔向另一块花坛。我当然也跟过去,远远看见那里有两三只他的同类。不知道是见他来了,还是见我来了,四方做鸟兽散。

    逃跑中的橙子头先生

    我们也鸟兽散。我悻悻回去洗碗。一天就这样过了。晚上孩子们睡去,一切才回到世界原初的好模样。我打开冰箱,把才买的一瓶棕榈酒拿出来。刚撬开瓶盖,T就浮上来了。T是寄居在我身体里的某位小灵魂。他怪模怪样,也不合群 - 不过话说回来,我的那些灵魂房客们没谁不是古里古怪的。T还算好,时不时和我一起喝两杯(杯里的是什么却也不好说了)。我喜欢看他吹牛皮,像那些在街头给小孩子捏气球动物的人一样,T能把牛皮吹出各种花样来。我把冰镇棕榈酒倒进一个方口玻璃杯里,又拿只棕榈叶编的篓子,装了几片牛肉kilishi(一种撒哈拉地区的风味辣肉干)。一边喝酒一边吃肉干,我跟他说起今天中午看见橙子头的事。

    “Agama.” T说。

    “什么鬼?”棕榈酒味道有点出乎意料的酸,憨憨的。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和别的什么混搭一下。可是什么好呢,一时又想不出来。

    “橙子头的大名。”

    “豪撒语?”豪撒语是当地豪萨人的语言。豪萨族是尼日利亚地区的第一大民族。话说尼日利亚有250多种民族和语言,也有说500 多种的。不过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是拉丁语啦,unmarried的意思。这是撒哈拉地区常见的一属鬣蜥。现在正是他们交配的季节。你看见的那只的确是位先生,把自己打扮得闪亮醒目,好吸引喜欢的小姐。他看见喜欢的小姐,就会围着她,一边点头一边转圈圈。”

    “小姐们都什么模样?”

    “你自己去找找看喽。”

    “那得碰运气。”我说,“他们好像都怕人得很。”

    “跟你说,agama这样古老的动物都是有巨大灵性的。你想见它们,在内心呼唤它们就可以,要让它们感到你不是一种威胁。” 然后他教我怎样调节气息在内心平稳有节奏地呼唤agama。

    我一面看他表演,一面把肉干塞进嘴巴。kilishi肉干真是太好吃了。晒好切成条的牛羊肉干或海鱼干,抹上厚厚的叫labu的秘制花生糊,再拖出来晒干,切成块啃着吃。这边的牛羊肉随便拉出来都很好,labu就成了关键。里头要放许多香料,有甜椒,鳄椒,假肉豆蔻,胡椒,红辣椒,丁香,姜,蒜,洋葱……好不好吃,全在调配。据说撒哈拉边陲小镇卡诺的kilishi更有味道,可惜我拖着一双年幼儿女,也不知道何时能去一饱口福。

    太好吃的kilishi

    “amaga都吃什么呢?” 我问T。

    “虫子。蚂蚁,蟋蟀,各种各样的虫子。” T想起来去吃牛肉干,盘子已经见底了。我赶紧又倒了一些。见我这么殷勤,他也来了兴致,说,“你知道为什么agama喜欢在雨季交配吗?”

    ”因为.......凉快?“

    ”因为大雨过了虫子比较多。agama喜欢吃虫子。要当妈妈的agama,可以趁机多吃一点,她们需要更多的能量来生宝宝。“

    我想起来蚊子也是如此。那些叮我们的蚊子,无论伊蚊按蚊,都是怀胎的母亲。她们本来就飞得不快,拼着被打死的命运来喝几口人血,只为了顺顺当当把健康的宝宝们生下来。即使如此......

    我不想再喝棕榈酒了,起身去烧水冲红茶。一只苍蝇从厨房地上小炸弹似的腾起来。睁着两只大大的红眼睛,那双眼睛好像永远也闭不上。

    “你听,agama的叫声。“

    我侧耳倾听,却只听见万籁俱寂。只有烧水壶里的水,一时扑鲁鲁地响。

    “我要上去了,晚安,T”。我关了客厅的灯,抱着热水回到放着蚊帐的睡房。孩子们呼吸起伏,使我觉得床像一块瓜田。我爬进去,又拿小灯检查了一番。大家都是母亲,都在尽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仅此而已。

    要当母亲的agama小姐, 这个时候正在做什么呢?


    • 拉各斯第6天 •

    洗碗的时候开小差,我推门出去找AGAMA先生。 我穿了一条洁白的长裙,像诗经里的姑娘一样,顺着花坛轻盈行走。我想按T说的,默默呼唤agama现身。不过,不知道是我没有用agama听得懂的语言呼唤的缘故,还是T根本就在瞎扯,游去来兮,连一只蝴蝶都没见到。正当我灰心丧气准备继续回家洗碗(啊,我突然感觉自己就是被拐卖来拉各斯洗碗的!),迎面在自己家的墙面上撞见了一位。

    他像一只被放大了许多倍的壁虎,在垂直的墙面上趴着一动不动。和壁虎不同,agama的爪子不是平贴在墙面,而是弯弯隆起的。是勾住墙壁吗,但如何能那么稳当?我偷偷向他靠近想看个仔细,三米开外,他却发现了我。也不知道他是看见了我还是听见了我,总之它站起来(当然是用四只脚站),以闪电般的速度踮着二十只长爪子在竖直的墙壁上奔跑。他的线路几乎和大地平行,四条腿轮番挥舞,风驰电掣。大概是我太可怕了,中间他还趔趄了一下。为了弥补那个不优雅的趔趄,在这块墙的尽头,它以飞行的姿态跃到了另外一块墙上,三两步爬上墙头,扮成守卫的模样,又一动不动了。我不想去打扰他了,回去继续洗碗。

    图片来自网络

    洗碗池的窗户对着后院的墙(正是刚才那位仁兄守卫的墙)。偶然抬头,我又看见一只绿色头灰色身子尾巴的蜥蜴趴在墙面上。说是绿色,其实是花皮西瓜条纹的。我决定叫它西瓜皮。

    啊!取了名字才想到,也许她就是我一直在找的agama小姐吧。它的体型比橙子头先生小一个尺寸,着装也低调多了。

    西瓜皮小姐在墙的低处闲散溜达了一会儿,就躲进一块废弃的水槽后面。那是西瓜皮小姐的家吗?她会在那里为某位橙子头先生下蛋吗?她会把她的蛋藏在哪呢?


    • 拉各斯第7天 •

    午后,大雨来了。一大坨一大坨从天上砸下来。我匍匐在快要被雨砸穿的房子里,眺望神灵的所在。这才像雨季嘛,我在心里说。我喜欢这样的雨,就算哪里去不了也没关系。西瓜皮小姐也和我一样的心情吗?

    夜里我听见几声嘶叫。不是鸟也不是猫,我猜是agama的声音。那么大声,像是发生了激烈的纷争。唔,因为西瓜皮小姐而起的纷争吗?


    • 拉各斯第11天 •

    我已经对agama熟视无睹了。白天只要天气好,总能在这里或者那里看见他们。橙子头先生,西瓜皮小姐,还有通体灰色的,我取名叫水泥地。橙子头先生的体格总是最大,也许是成年雄性的缘故。水泥地一般都比较小,想来是小孩子们。在我看见的里面,西瓜皮小姐的体格也比较大,不过比起橙子头先生总是逊色一些。他们对飞鸟熟视无睹,对人类的动静却十分敏感。和太阳鸟一样,都是用手机非常难捕捉到的外星人。

    图片来自网络

    并不是每一位橙子头先生的颜色布局都一样。我见过整条尾巴都是橙色的,也见过只在尾根部露出橙色,尾中到尾尖是黑色的。我见过身子浅灰色的,也见过身子黑得发烫的。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确定,他们真是各自不同的橙子头先生,还是经常给衣服换点小花样的同一只而已。每一种装扮,到底又在主动表达着,或者在潜意识里表达着什么讯息呢。

    图片来自网络

    毫无疑问他们喜欢太阳,也喜欢灌木丛。好几次我看见他们钻进灌木里头,听见他们在里面嘶嘶叫。我猜,那里有他们的同伴,也有他们存放的秘密。

    说到秘密,我想起T跟我讲过的一个秘密兽的故事。哎呀我又想找T出来喝喝酒了。尼日利亚的啤酒star,戏说喝了防疟疾,也不知道味道怎样,应该尝尝。顺便听T说说什么,秘密兽也好,agama也好。我想问问他,我们的荒土花园里,有没可能挖出agama的蛋呢?我会顺便告诉他,今天我和菠萝又种了许多木瓜种子在土里。挖土的时候,我们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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