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下雨,总是心安。
无论什么季节,我总是喜欢下雨。下雨不仅使休息变得更加合情合理,更使我那些文艺情绪铺化开来。
小时候的夏天,热切的希望下雨。下雨之前村里的人们便会停下手中的活,三三两两走出家门,站在村口的路上,你说一句,我接一句。内容不外乎是村里发生的新事或旧事,女人们在一起说说谁家的小伙娶了谁家的姑娘,谁家又添了新宝宝;男人们在一起谈谈去哪儿干活比较挣钱,互相吹吹牛皮;上了年纪的人们拿出家里的小马扎,往树荫下一坐,你讲讲家里母羊下了几个小羊羔,我讲讲村西头又有谁去世了。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安静的就坐在爷爷身边,问些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比如:“爷爷,您见过日本鬼子吗”。稍微爱动的就追着跑着抓蜻蜓。那时候,好像一切俗语都是真的,下雨前的蜻蜓飞的很低,下雨前的蚂蚁爱搬家。
大雨来临,女人们抱着小孩笑着跑回家,前脚进屋,后脚雨点就砸了下来。大人们说不要看见闪电,是不详的征兆,导致我很长一段时间都特别怕闪电,直到初中时,放学下大雨,我看着那道发着白光的闪电在离我两百米的地方,从天空迅速导入地下,好像真的是链接天地的纽带。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认识闪电,没有害怕,反倒觉得宏大、壮观,对自然更是多了一份敬畏。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闪电,刺破一切,不管不顾往下冲。
一下雨,爸爸妈妈也就会空闲下来。我们家在村子里开了诊所,下雨的时候病人很少,我有更多的时间去诊所乱逛,虽然狭小,但对年幼的我来说,里面像是挖不完的宝藏。会偷偷拿中药柜里的山楂,偷喝当时觉得很甜的鱼肝油。现在想来,当时所做的一切一切时候恐怕爸爸都尽收眼底,而我仗着他对我的宠爱,越发不守规矩,全然没有小女孩安安静静的样子。爸爸的朋友来找他玩,有时候会下象棋,有时候会斗地主,我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所以很小的时候便会下象棋,打牌。后来长大了,好像自己也觉得这些东西不是一个女孩子应该玩儿的事情,当然也不会有人每天陪我下象棋,就渐渐生疏了。
就算下着雨,爷爷奶奶也不闲着,记忆中每次下雨,爷爷都会去把田地里种着的红薯的叶子,剪好多回来。他们挑选出比较好的合适的等到雨停了,把那些叶子在植入另一块地里。我到现在也不太懂为什么要在雨天做这些事情,也不懂挑选修剪的标准是什么。只记得红薯叶子有很长的茎,女孩子们都喜欢把它折一折挂到耳朵上,像是戴上长长的耳坠,小时候连牵牛花也喜欢往耳朵上粘,爷爷奶奶也不会说些什么,任由我自己在一旁自娱自乐。如果雨下的太大,爷爷就要带着锄头或铁锹去疏通田间的水,我有时候会跟他一起,穿着小胶鞋,打着小红伞,站在田头,看着爷爷干活,听着蛙声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散发出来的都是生机。
雨势稍小的时候,小孩子们按捺不住了,不打伞,赤着脚,在路上的水坑里蹚来蹚去,那时候的路还是泥巴路,一下雨赤脚踩入泥土中,黏黏的凉凉的,一点不觉着脏。小孩儿们手提着裤管,用脚撩起水,大笑着嬉戏,接受上天的馈赠。细小的雨滴落在他们发丝上,睫毛上,说不出的灵气和动人。不一会,衣服湿了,裤子也站上了泥渍,被脾气暴躁的父母看见,免不了一顿挨打,即便被骂挨打,内心也是丰盛喜悦的。玩够了水,便想起去捉知了的幼虫,下过雨之后土地潮湿松软,傍晚时刻它们争先恐后的爬出来,完成蜕变、新生的使命。我们就拿着大一点的瓶子,竹竿,去村子旁边,去田间地头树木多的地方,反应快的知了早已爬上树干,后知后觉的正在洞里焦急的往外爬呢。盛夏的第一场雨,是知了最多的时候,村子里的大人小孩有时都来捉一点回去,我胆子小,怕草里面有蛇,每次不敢去太远的地方,就村口的几棵树,看看树旁边的地上,在找找树上,会遇见性子急的知了,天还没黑就开始蜕壳,偏偏又不往高处爬,让人一伸手就够了下来。对知了的蜕壳感兴趣,就拿回家了,本来要放在屋子里好好观察,爷爷说知了只有喝露水吹夜风才能蜕壳,就把它放到院子里的细竹竿上,那时候家里还是种了竹子的呢。拿着手电筒照着它,希望看到它怎么从一个从泥土中爬出来的幼虫,蜕变成会飞的夏蝉,可是夏夜院子里的蚊子实在是厉害,又耐不住犯困,就回去睡了,偶尔会有傻知了有翅膀也不知道飞走,当然大多数早上醒来就不见了踪影,只能怅然若失道,下次,下次我一定会坚持到它变身的。
雨后的早晨,空气清新,各家各户的烟囱里飘出淡白的轻烟,缓缓和空气融为一体。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凤仙花,蝴蝶兰楚楚动人,栀子花,百合花清雅飘香,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幼时的雨天美好安宁,家人陪伴,朋友打闹。
而今爷爷奶奶去世三年,房屋不断的返修,家里、路上都是水泥地,没有了院子和小花园,大门一闭,和邻居也少了交流。本来离市区也不远,年轻人们在城市里买了房子,起先老人们还在村里居住,后来的后来,年轻人接走了老人,村子便更加荒凉。父母守着小小的诊所,收入也仅够日常花销。人越来越少,生意更加难做。父母也曾想过搬到城里去,换个地方重新开诊所。可是一想,我们姐弟俩都在上学,他们不再年轻,也输不起了,加之对村子多年的感情,每次想想便搁置下来。不过,毕竟是诊所,多年没什么积蓄,倒也不会穷困潦倒。爸爸年纪越来越来大,我觉得对于医生来说,反倒不是坏事,会有外村人过来看病,最近一个四年级的小男孩生病输水,他爸爸白天要出去干活,早上来不及做饭就把他送到我家顺便吃一点,中午我爸爸在把他送回去。妈妈说,这个小孩是捡来的,我们能多对他好一点就好一点。这么多年过去了,家里也经历了很多事情,好的不好的,爸妈失望过伤心过,留存善良之心从未变过。爸爸依然是那个只要有病人来正在吃饭也要去看病的他,依然是半夜12点有病人打电话骑着电车就过去的他,妈妈也依然是那个坚强勇敢不论是非不说闲话一心照顾爸爸和儿女的她。
如今的雨天,路上在难见到行人,没有泥泞,没有小孩,偶尔会有老人撑着雨伞缓缓走过,我却也叫不出名字来。村庄还是那个村庄,有些树木还站在那个位置,只是斯人已去。再不见缓缓炊烟,再不见曾经对我好的左邻右舍。我只独自一人望着这个陌生而又无比熟悉的地方,徒添伤感。
今夜,雨,难以入眠。无比思念爷爷奶奶。好想听爷爷讲那过去的事情,吃奶奶做的饭蒸的馒头,只是再也,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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