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摔伤做手术后第二次住院,遇到两个病友。
一个阿姨是来院看骨质疏松的,诊疗期分三年,她这是第二年来,每天打点滴做中药治疗,治疗相对轻松,也没有其他影响行动的骨科疾病。她是病房里唯一可以自己下床自由行动的人,也是病房里的情报传递员与气氛担当。
中间的病床是我母亲,摔伤手术后因为没有恢复好,来院重新检查与治疗的病人。而且,因为很多违背了大部分术后康复的注意事项,所有的检查都做完了,医生还没能给出准确的判断。只能担心又惊惧地躺在床上,动一动背部就猛地抽筋,再加上腰臀部的酸痛,几乎没有什么精力来关注身边的环境。
最南边的病床是一个80多岁的老阿姨,也是整体卧床,几乎从不起床,病床边放着坐便椅,床下也塞满了住院用品,看来是住了一段时间的病人。
母亲说,老阿姨的腿肿的厉害,膝盖肿得有平常人的两三倍大。
前几天中午和下午到医院给母亲送餐,偶尔会看到老阿姨起床,她亲切地叫一名护工“阿玲”,可能是平时护理她比较多,她经常给阿玲买午餐。阿玲表面上会大声批评她这样那样,实际上真的照顾她比对其他病人更尽心。有时我中午来得早一点,会看到老阿姨趴坐在午餐台上吃饭。午餐台就是个简易的不锈钢架子,呈工字型,病房里公用的,以备病人想坐在病床侧边吃饭,这样脚可以垂下来让腿部的血脉活动一下。从这个设计上来说,这家医院还是比较人性化的。
阿姨长着一张孩子的圆脸,和一双好奇的大眼睛,跟每个人说话都显出好奇的样子。她的声音尖细,使她更像一个躺在病床上的老小孩。
每次去医院,我都会跟她说说话,因为语言不通,或许是听不清楚,几次跟她说话她都不太明白我说的意思,不过,下次再去,我还是找机会跟她说说话。
开始,医院并没有分配主治医生给母亲,说要等检查结果出来。等了两三天,都是在做中医的治疗和护理,本觉得是否因为手术不是在这间医院做所以被怠慢,但每次看到一整个楼层的治疗都大同小异,我也就放心了。
第三天,有医生来了,说初步检查判断是母亲术后太早活动且没有做好术后伤口的护理,手术是成功的所以不需要二次手术,但要严格卧床休养,以手术后三个月为期限,如果三个月疼痛还未减轻,可能症状就不能好了。
在听医嘱的过程中,我和母亲的表情都很凝重。特别是母亲,当她听到不好好恢复可能以后就都是这样了,她的表情很凝重。
知道她生病以来卧床太久,加上恢复不佳各种伤痛,心情越来越不好。她总是倔强地要早点起床活动,哪怕痛她都会咬牙忍着,但这样实际上也不利于恢复,起码目前是这样。
看看母亲,她的委屈我懂,可除了严格卧床外,没有其他办法。
每次去陪着母亲,把家里熬好的汤水带给她,陪她说说话,或是就陪着坐坐,也比她自己在医院一直躺着治疗,没有人陪伴强。
好在,单位距医院并不太远,步行也就是十五分钟,而且,可以从一个公园抄近路过去,更快。
每次从单位出来,或是从医院回单位,像是穿梭在两个平行的世界。那里是窗帘遮挡的,病痛哀伤的世界,单位里则是熙来攘往热热闹闹的世界,哪一边都是真实的生活,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医生叮嘱我母亲要严格卧床之后,我第二次去医院看母亲,南边床上的老阿姨大声告诉我,你妈妈今天没有起来!
我说,好,谢谢阿姨,以后再帮我看住,我妈妈起床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是吧,我说没起床就真的没起床,你还不相信我,母亲补上一句,话音有点委屈。
我那要强的,勤快的,倔强的老妈,现在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那么脆弱又乖巧。
以后我再来病房,老阿姨就大声喊我,告诉我妈妈的动向,直到一周后她睁着孩子般的大眼睛,大声说,你妈妈明天要出院了,医生说的。
在病房里缔结的情谊,有时候是最单纯的,大家因为各自的病痛来到这里,期待得到解脱,相同的病痛,相似的经历让他们很容易产生共情,缔结一种类似亲人的感情,这个感情,与病房外的身份、经历、财富,都不相关。
母亲出院的时候,北边的病床上已经换了一个新的阿姨来做手术,做完也已出院了。所以,母亲出院时,就是南床的老阿姨还要继续治疗,不知还需要多久才病愈出院,但我想像老阿姨这样的人,会受到好运的眷顾,很快痊愈的。
走时,我把一束插瓶的芍药花送给给她,祝她早日康复。
她仍是用着孩子一样天真的笑容看着我,好好,走吧走吧。
我把妈妈扶到从医院借来的轮椅上坐好,推出病房时,一直不敢转身看身后的阿姨,不敢看她张望的眼睛,那双亮晶晶的孩童一般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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