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山中岁月》

仲夏时节，回到家乡。

婶婶从冰箱里取出自种的豌豆，初看时，不由得呼吸一屏:白色瓷碗中一粒粒的翡翠珍珠，圆润无暇，表皮缀了一层冰花，晃一晃瓷碗，珍珠互相碰撞，发出玉器一般的清脆声响。

画面至美，目光久久不能移开。冰箱里还有冷藏的杨梅汁，以及一粒一粒的冻杨梅，五、六月份梅子熟时，枝头挂满红色玛瑙，在阳光的照耀下莹润诱人，爬树摘了满怀，尝一口，无比酸甜。

这时父亲就会回乡几日，来酿两坛杨梅酒，和我去山上走走，踏着满地松软的落叶，惊诧于我的变化，淡淡寒暄。河水从山外流过，潺潺水声萦绕山峦，湖面如镜，云朵对镜梳妆。

奶奶在田间耕作，帽檐宽大，腰间挂了一壶浓茶。树枝上挂的驱鸟的塑料袋迎风摆动，微风吹皱湖水，山林簌簌。

几日后父亲离乡，我留下来念书、成长、看眼前青翠风光，生命在山中流淌，就像叶脉里沽动的细小水流，侧耳倾听，永无止息。

记得从前每逢雨天，山泉便开始叮咚作响。一道细长的溪谷嵌在山间，泉水欢欣鼓舞，奔腾而下，注入山麓的一个水池里，池里开有几朵莲花，如素白绢布上绣上了绯红。

双手掬一捧清泉，入喉甘冽，炎热的夏季被驱在池外，引来几只汲水的蝴蝶。

山峦诱得树荫留下凉爽，阳光哄得青草吐露芬芳。叶子飘落，飞鸟遁入万里无云的天空。

坐在田垦上用野草编一顶花冠，静待落日熔金，在万物生长的时节，留下空旷的静谧。

听说家乡夏雨连绵，听说家乡冬日飞雪，听说梨花又开了满院，听说明月醉在了窗沿。想起当年在山中的日子，被迫与父母分隔，偶尔觉得思念发苦的时候，就去翻出奶奶备着过年包汤圆的糖饼，浅浅地尝一口，甜味在舌尖流转，糖饼上留下小小的牙印。或者爬上屋顶摘槐花，剥开雪白的花瓣，尝里面米粒般大小的花芯，入口爽脆，有淡淡的清甜。

梅子，泉水，糖饼，槐花。一件件不起眼的事物，也可在漫长而清寂的岁月中，给予一些难忘的相伴，童年时光被保护，如封缸的陈酒，如未醒的故梦。

昨日突然想吃饺子，晨起备好了食材，白色饺皮在手中翻卷，眼前回荡着与母亲包饺子的往事，恍然错愕，似乎已过去了很多年。

不知道蘸料放些什么，不如，备点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