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七十多岁还把家打扫得纤尘不染的人。
那次招呼都没打就去了姑姑家，爬上土坡，在院子里就看见那孔窗明几净的窑洞外有个洗干净的拖把，水一滴一滴，流在支好的铝盆里。
外屋的坛坛罐罐擦得锃亮，从大到小排成一列，像是刚换上崭新军装等待检阅的士兵。每个坛子上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方方正正的塑料布。
回屋聊天，红漆柜上是家族几代人的影像，有一张大照片格外显眼，那是去世十几年的姑父。看到年代久远的相框就忍不住摸摸的我，手上竟未着纤尘。
我见过一个为减肥而连续为自己做了260多天早餐并且还在坚持的姑娘。她并非学过烹饪或面点，也不曾赋闲在家，只是每天上班前早起一会儿，敲开一枚鸡蛋，把香菜切得细碎，面条抻平，等待锅里冒泡的时刻;或者前一晚就从烤箱变出几个黄澄澄的蛋挞和吐司，第二天在拂面的晨光里掀开生菜的绿叶，徐徐入口。餐垫是紫色，马克杯立在一旁，点缀几枚鲜红的樱桃，活色生香。
我也见过为了保持身材而连续数十年晚七点后粒米不进的人。朋友开玩笑说，七点后想掰开她的嘴都不可能。看似严苛到不可置信，但她和同是快60岁的朋友们合影时，身材匀称，没有一丝赘肉，皮肤紧致，脸上的笑也如孩子一般。那些衣着华贵和妆容精致的人，竟被她轻巧秒杀了。
这三个年龄完全不同的人，有的是女强人，有的是职场新手，有的在灶台边土地里劳作了一辈子，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但却有一个共同特点，极度自律。
因为自律，所以打心眼里不愿生活在杂乱无章的世界里。杯子用完要及时洗净控干水渍，经常打开窗户的同时也要对窗纱勤加拂拭。 这样，不论什么时候回到家，都有干净的水可饮，有清洁的床铺可睡。即使独身十几年，也坚持黎明即起，洒扫庭除。
因为自律，所以肯亲自动手，用健康的食物犒赏曾被地沟油折腾过千百回的胃。囫囵吞下的煎饼果子，不及面前这碗用心熬制的皮蛋瘦肉粥飘出的香味。只早起一会儿，就能听见窗外的鸟鸣，还能看见食材在自己的手中一点点变换形状。就算今天将要经历痛苦和沮丧，至少这一天的开始，做到了一百分。
因为自律，所以不让暴饮暴食苦了自己。劳作有时，睡眠有时，进食有时，停顿有时。当有规律的生活变为一种常态，即使盛馔在眼前，怂恿在耳边，也能心远地自偏。
这样的人是稀有的。他们喜欢为自己设定目标，享受日常打卡目标完成后的愉悦。对他们来说，当世界秩序井然的时候，才是有趣的。
当我认识到越来越多这样的人，就从心里生出钦佩和羡慕，慢慢地，竟也开始向他们靠拢。当我劳动时，头发和后背被汗水浸湿，但手中的拖把是愉悦的，镜中的笑容是满足的，我感到新陈代谢在暗暗加快，地上干净的面积越来越大，心里清清亮亮，竟不自觉哼起了歌。我在牛奶香里看着对面的早点铺，想象有个人也和我一样，全心全意做着早餐，心里就更有干劲了。
曾一度在美剧懒觉和零食中得过且过的我，被别人一语道破：如果连自己都磕碜自己，谁会对你好？
就这样，不可思议地，我竟在自律中找到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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