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时,我家老屋的后面有一片菜园。夏天,父亲种了茄子、辣椒、南瓜等素菜。那长长的茄子,放在饭锅上蒸,蒸熟后撕成细细的茄条,趁热放一点酱油和粗盐拌一拌,口味鲜香,是一道很好的下饭菜。冬天,父亲种上菠菜、大青菜,还有萝卜、青蒜等,那绿油油的菜园子,成为全家生计的依靠。
父母亲养育了我们兄妹四人,母亲一直体弱多病,不能参加繁重的农业劳动,全靠耳聋的父亲种农田有一点微薄的收入,因此常常是口粮断顿,揭不开锅。在村里,我家每年都是透支户。
有一年冬天,天气特别冷,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地上白茫茫一片。母亲躺在床上,脸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我来到母亲床前,“妈,我去叫赤脚医生来帮你看看吧。”母亲吃力地答道:“不用了,妈是老毛病,躺几天会好的。”母亲每次生病总是这么熬着,挺着,其实是实在拿不出看病的钱。望着躺在床上的母亲,我很无奈,也很惆怅,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忽然想到屋后菜园子里的大青菜,可以进城卖掉些换点钱回来。
来到菜园子,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我一手拿着起菜的刀,一手轻轻地拨开雪,把菜一棵一棵地起出来,放在菜篮子里。起了两篮菜,冰凉的雪把我的手都冻僵了。
当时的我还很瘦小,一担菜挑上肩膀,感觉十分重,但想到躺在床上承受病痛折磨的母亲,硬是憋足了劲,一步一步地向城里走去。
雪花飘飞,纷纷扬扬,路上行人稀少,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上破旧的解放鞋都湿透了。
走走停停,气喘吁吁,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跨塘桥。我把菜担歇在了桥上,闷着头一声不响,等待路过前来买菜的城里人。一位老妇人走过时看了看我篮中的菜问道:“多少钱一斤?”“一角钱。”我低声回答。“怎么这么湿的菜还要卖一角?”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过了好久也没能卖出一棵菜,眼看时间不早了,我的心里不由焦躁起来。
曾听村里人说过,皋桥上人多,能卖出好价钱,于是又挑起担子匆匆前往皋桥头。我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到了皋桥。皋桥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一担菜你一斤我一斤,很快就卖掉了。怀揣着3元多钱,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皋桥头杜三珍卤菜馆飘出的猪头肉的香味,引得我直咽口水,但想到病榻上的母亲,我岂敢问津,只是马不停蹄地一路赶回家去。
四十多年过去了,每到冬天下雪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这些往事,想起村庄、田野和那条通往城里的路,以及那碧绿的大青菜,和卖菜回来后母亲脸上的那一缕笑容。
(本文已刊发在扬州晚报“东关街”版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