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

文/细嗅蔷薇88

我的前半生

序言

古希腊有个神谕:“人哪，认识你自己。”人贵有自知之明，“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中国人是喜欢讲历史的，因为反省，能给予我们宝贵的经验和温馨的回忆，这于我们未来的生活，是基石，更是长伴一生的慰藉。因此，人生道路上，如果我们能做些阶段性的梳理，总还是大有裨益的。

国人讲究“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从小起我们就接受这样的教育，时至今天，这当然也就成了我们最清晰的世界观。关于为人处事，兄弟也曾体悟过儒家的“温良恭俭让”，学习过道家的“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至于性情嘛，我想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那就是“悲天悯人”吧。说的具体些，就是悲情多些，但也够倔强，吃软不吃硬，虽极少惹事，却绝对不怕事。关于理想，《左传》上说过：“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总之是不甘平庸吧，骨子里有些自觉不凡，却也没做出些名堂（最起码时至今日是如此吧）。

当然，以上这些体悟，都是在生活中逐渐感悟、积累的结果，它是经历了一个很漫长、也很痛苦的过程的。其间的反复、挣扎、蜕变、升华自然也是一言难尽的······

概要

第一篇 忆垂髫  捕风捉影真共假 山云薄雾有且无

第二篇 想总角  山花烂漫圈不住 东风过处皆是春

第三篇 体舞勺  譬如飞空一雁翎 且看谁人主沉浮

第四篇 察舞象  浑噩心苦终有源 鸡首凤尾谁堪悟

第五篇 及弱冠  劲风疾呼江河怒 潮落潮涨几千古

正文

第一篇  忆垂髫

捕风捉影真共假 山云薄雾有且无

多年过去了，那时的记忆已是模模糊糊，多借旁人的零星讲述来拼凑。岁月流转，历经荡涤，只留下温馨的片段，供人回味，醉人心脾……

老家地方很大，房前屋后，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从外婆起，家里人就喜欢打理些花草树木，现在都快成一植物园了：石榴、橘子、无花果、葡萄、梨、杏、桃、枣，还有夹竹桃、榆树、银杏、腊梅、洋槐、香椿云云，盆栽花如牡丹、芭蕉、菊花之类，更是年年栽培，随处皆是。那时，我们家境不好，就豢养些牛呀、猪呀、兔子、鸡、猫之类的，当然养的最多的还是狗，印象中我们前后养过五代狗，具体多少条，我已记不太清了，总之，我们家总是很热闹的。

我们家邻着一条沟，那就是我小时的乐园了。摸爬滚打，翻沟越岭，不知刮烂了多少衣服，也不知被家长“教训”了多少回，小伙伴们比赛爬树，抑或下雨后去摸“水鸡儿”，再或者从家里“偷”些花生、红薯之类，下到沟里，挖个土煤火，烤了大家分着吃。记忆中，那时天天就是昏天黑地的到处跑着疯，想来还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爷爷奶奶过世的早，我是跟着外婆长大的。

外婆很疼我。据说，妈妈生我之前，外婆便跑了几十里地，到祖师山许愿。老人们还编故事说，我呀，就是给祖师爷看山的，有一天，外婆到山前许愿，连连呼唤，我听到了，就在山顶应了一声，外婆就把我背回来了，从此也得了个乳名“赵应”，到现在，村里还有老人这么叫我。而对于从小就倍感神秘的祖师山，我一直是念念不忘的。前不久，我专程去探访了那个地方，和我一学生，两个年轻小伙子都爬的气喘不已，很难想象外婆当时那么大的年纪，是怎样往山上背石头许愿的，那份坚持，现在想来真是感慨万千……

外婆对我的要求是从来没有拒绝过的。那时每到春节，村里面都要行社擂鼓的。出于好奇，我特想去体验一下，那看起来就帅气十足的“游戏”。我跟妈妈说，她随即就回绝了我的无理要求。还是外婆，看着我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花了很长时间，给我削了一副鼓槌（当时的鼓槌是村里的，不外借），拉着我去跟人家负责人说，尽管外婆再三说好话，那人就是不许，看到外婆那个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拉着她走开了。随后几天，他老人家都不能释怀。我心里，自然更不是滋味。

也就是那时起吧，我开始知道，不能给家里人添麻烦，即便自己受再大的委屈。

这是我六岁时的事情，我们村里有家人，他们四个男孩，在小伙伴里也是很张扬的。有天我就和他们发生了争执，他们三个一起，把我围在中间。其中一个绕到我背后，锁住我的双臂，另两个见势准备要从正面“发动进攻”了。当时，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飞起一脚，我竟将其中一个踢飞出去老远，又使劲将我背后那位甩到我面前，第三个看那两位半天也爬不起来，犹豫着不敢上来了。爸爸看见了，大声训斥着，跑将来要打我。我“哇”得一声哭开了，所有的委屈都随着这哭声宣泄出来：凭什么？又不是我的错，他们欺负我，我只是气不过才出手，别人的爸妈都要替自家孩子撑腰的，你反来打我。正在这时，外婆闻声而来，我终于找到了出气人，哭得更厉害了。现在想想，还真怀念那段时光，虽然并不富裕。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7岁那年，外婆去世了。这也意味着，再想偎依在大人怀里撒娇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爸妈经常吵架，外公耳背，也几乎不管什么事了。只有外婆，我小时也就和她一起睡的，听她讲故事，教会我许多顺口溜，夏天的晚上陪她一起数星星（外婆还吓唬我，晚上数星星要尿床的），一年冬天，惹爸妈生气了不让我吃饭，外婆就拿出名目繁多的点心让我吃。而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对一个孩子来讲，还有比失去童稚更可悲的么？

那时无论你犯了什么错，都会有人来疼你，爱你，那是多么让人为之动容的场景啊。也是在很小时，我们几个小伙伴，中午到别人家的苹果园偷苹果。说好了大家一起下去的，临了，他们却都打起退堂鼓来。没办法，我自告奋勇，一个人跳了进去，要他们在外面只负责收好就可。我也没敢攀爬树木，怕下不来。只在地上捡了些落下的果实，扔到外面。没想到这群家伙，每人捡了两个之后，就都跑走吃去了。那喧闹的声音，终究是吵到了看林人，好在我藏的隐秘，没有被发现。可回到家里，爸爸不知怎么就得知了这样的消息，追着要教训我，我是领教过他的“刑罚”的，有次就是直接脱了鞋，朝我脸上摔。我急着躲避，还是跑到外婆那里，外婆张开了臂膀，将我护下，爸爸才愤愤而去。

事后想想，也委实觉得自己不懂事，再三向外婆作保证了。可惜，那样好的一个人，早早的就离开了我。很多为人处事的原则，我都是跟着这位老人家学的，外婆在村里口碑很好，人见了都要喊一声“通奶”、“通婶”的。可现在，我失去了一位极好的老师，成长的道路上，再遇到什么困难，我又该问谁呢？外婆，想念你，你的乐观，坚强，宽容都给了我极大的启示，让我受益匪浅。如今，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还好吗？我为您祈福，希望您在那边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命途多舛，生活多艰……

我的童年就是在外婆的呵护下度过的，也许，外婆就是上天安排在我身边照顾我的天使。有她的陪伴，我的童年才算得上有滋有味。对于从小缺失爷爷奶奶关爱的孩子来说，这就是最大的补偿，我觉得也是最好的补偿，无可替代……

第二篇 想总角

山花烂漫圈不住 东风过处皆是春

这段时光是在失去了外婆关爱的前提下开始的，一个灰色的开局。离开了最伟大的老师，我的人生着实陷入了一时的混乱。

我们那时还不时兴什么幼稚园，要叫育红班。我是没有上小班，直接进入大班学习的。儿时的一些任性，很自然就被带进了学校。记得学校每天有检查卫生的制度，老师还编成了儿歌，要我们记下。那歌词依稀还记得:”一二三，我坐端，请老师，看一看；四五六，手背后；七八九，闭上口。“

一天早上，班长按照往常那样，走到前面一个一个检查我们有没有洗脸、手、脖子啦之类的。我们班长是个女生，害怕别人不听话，就拿了支竹杆在手里，那意思，谁要是手不干净就要挨揍的。我们都下意识地在那里搓起手来，班长看见了，就说我们没有洗手。我很淘气的予以反驳，这下好了，她冲我一个人来了。拿了竹杆要打我，想想那时我也真是无法无天，竟夺过那“家法”扔到了一边，班长哭了。老师到校后，舆论一边倒，纷纷指责我不听话。呜呼，众叛亲离，我被叱令叫家长，此事才算作罢。

出格的事并未就此终结。记得那是孟夏时节的事，爸妈都去收麦子了，家里没人，我就没有写晚上的作业。第二天，到了学校，老师说什么不让我进班了。与我同病相怜的，还有一位男生。

我们搬了凳子（那是上学都是自己带凳子的），漫无目的地走着，到了校门口，再也不想走了，怕出了校门被人耻笑，小孩的心理真是奇妙。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同班一位男生上学迟到了，我又来了点子：“老师说了，迟到的搬凳子走人，不准进教室。”旁边的男生也跟着起哄，那男生果然就怕了，和我们坐在一起聊了起来。其实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多一个人陪伴，自己的“罪孽”就会减轻些。

也许是老师不放心，也许是她也奇怪为什么少一人来上课，我们的老师走到校门口，看到我们三个在一起，就追问缘由。那家伙毫无保留的将我的老底和盘托出，于是，我又罪上加罪，被勒令立即回家，作深刻检讨，否则不许返校。

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觉得很孤单，没人同情，上天为什么会作弄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到了家里，又是没人，爸妈一早又出去了，只有外公不知在忙些什么，他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说实话，我也是有意躲避他，不想让自己最后那一点自尊也被人拿来嘲笑。

回到自己屋里，我想了很多，此刻仿佛外婆又出现在我的眼前，谆谆教导，嘘寒问暖。我哭了，此刻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脆弱，那么爱哭。我写了检讨，补完了作业，下午就独自拿着到学校向老师认了错。然而，谁又知道，这检讨我是写给另一个世界的。

一年级的下半期，我们学校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的音乐老师，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她乐观，整天嘻嘻哈哈的，和我们疯。我们都喜欢她，每周都盼望着上音乐课。在我看来，也许这就是上天给我派来的第二位天使。正在我们要建立起进一步的感情时，她转走了，谁也不知去了哪里。现在要说起她的容貌，恐怕我一点也回忆不起来，她就是我生命旅程中一匆匆的过客而已，然而却留给了我无限的遐想。她太美丽，美丽得连名字都未曾留下，就这样悄然而去……

升入二年级，我知道努力学习了，还被老师委以“重任”。自己呢，也真有点“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感觉，每天中午看班，坐在前面很神奇的点名，平时检查同学的作业和背诵，总之，那时就一种很骄傲的感觉，爸妈从来不曾管过我的学习，顶多也就是督促完成作业之类。现在想来，小孩真的是很难及时体悟到父母的爱。唯有一次让我印象深刻，还是因为贪玩，我把星期天作业拖到周日才写，不想，周六下午，学校突然来了通知，要周日补课。我急急忙忙赶夜车，妈妈一直陪我到深夜11点完成作业，我很愧疚，也切实感受到原来妈妈一直就在我身边，不曾离开。从那时起，我改掉了那个坏毛病。

总体上来说，我小学学习不错，年级排第九。一方面是因为我遇到几位对我关怀有加的老师，你们都很难想象，那种关怀到了何种地步，我是感激不已；另一方面，在周边环境的感染下，我逐渐的就学会了如何做一个乖孩子。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里，他们都再也找不到那个调皮捣蛋的小男生，取而代之的是温顺听话，绝少闯祸的“乖孩子”、“乖学生”。

平淡的日子，也许会是很充实的日子，但绝不是容易被记住的日子。关于这段记忆，我是很模糊了。依稀有些印象，无非老师教我们作业本可以两面都用啦，大家抓紧时间学习啦等等。当然，期间学校也曾组织过几次活动。比如春游，游览巩义民俗文化村，清明节为烈士扫墓，模仿长征活动等，很有意义，却难算得上记忆深刻。

这个阶段，少有的激情就是“爬墙头”。我们的校舍是砖瓦房结构，有些墙体的根基部分会突出半砖的宽度，而这部分高出地面一米左右，我们称之为“神道”。伙伴们爬上去，练习飞檐走壁。为了出奇，伙伴们还要做出各种花样来，谁的动作越难，谁就是当之无愧的头。最后，走在前面的孩子就把住墙角，一个一个把后来的孩子往墙下拽，谁把第一个孩子拽下去，谁就接替他把墙角。越是有女孩子观礼，场面就会越壮观，真个是无法无天，乐此不疲了。

五年级，我们要毕业了（我们那时实行五四制），学习上都更加努力自觉。从一个侧面可以看出那时的艰辛，我们学校地势低洼，排水不畅，下雨就会淹。水深时会漫过大人膝盖，所以每逢雨天大家都躲在教室里，放学便由老师把大家一个个背出校门。而在教室里，条件也好不到哪里，房屋年久失修，总是漏雨。上课时，老师站在讲台授课，下面放盆接雨，那“滴滴答答”的声音想是乡间小学独有的课堂伴奏曲吧。

也是在这一年，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不大不小的改变。适逢阳历新年，学校要举办元旦文艺汇演。大家推荐了我，原因是我平时总拿小品里搞笑的台词逗他们。说也奇怪，对于那些东西，我“过耳不忘"。老师让我做起了总负责，说全班会全力配合我。

就这样，我开始了写台词，选搭档，策划排练。为期半个月，抽空就练，班里其他同学也为我们做了大量工作，拉个鞭子啦，准备服装道具啦。终于，小品《三鞭子》宣告成形。那段时间，应该是我们这些孩子最团结、最亲密的时刻。

一段努力下来，我们取得不小的收获——全校三十多班级文艺节目第一名。学校还给我们录了像，放在市电视台播出。我这个小小的农村娃，还确实风光了一把。那时走在校园都有一种骄傲的感觉，看别人指指点点，心里美滋滋的。

这次成功，给了我不小的鼓励。老实说，从骨子里，我是那么的不自信，说不出什么原因。所以，生活中，我比别的孩子更渴望激励、认同。当然有了这样的成绩，就是对我心灵最大的慰藉。

从那以后，我也成了文艺节目专业户，不管走到哪里，升入哪所学校，只要有机会，就少不了我表现的机会，我个人也乐此不疲。也许，这样的事情多了，就成了我的兴趣爱好，不能轻易放下了，即便在学习最紧张的时候，亦是如此。

再后来，我们举行了小升初考试，最终进入乡中学继续学习，人生中的第二个阶段，就这样以还算得上光鲜的方式结局了。不管怎么说，它给我的记忆中留下的，快乐多于苦闷，开心多于伤痛吧。如以一句诗来概括的话，我想是“山花烂漫圈不住，东风过处皆是春”。

第三篇 体舞勺

譬如飞空一雁翎 且看谁人主沉浮

小升初，这对我们那个年代的孩子来说，并非易事。学校分三六九等，都要通过考试来录取。我所上的系乡重点中学，按说条件该是本乡最好的。可实际情况是大宿舍，最多时一间屋子睡三十二个人；吃的嘛，倒是分大小灶（实际情况也差不到哪里去），大灶为公共食堂，不卫生那是明的，小灶嘛，我们这些学生也私下里看过，状况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一点，这个学校升学率很高，这倒是真的。

刚进入初一，我也就排个二十多名，全班五十多学生，我算是中等。那一年，也不知怎么浑浑噩噩的就过去了。印象比较深的，就是刚开学周边环境不是太好。开学第一周，举行同学大会。我们这些新同学正以好奇的眼光来打量这学校的一切，忽然就开来一辆警车。门一开，里面走出几个人，只见两位警察压着一青年，上了主席台。

“我叫白狼。”那人开口第一句话，却给了我们极为深刻的印象。其他再说些什么，我们倒是听不清了，只知道是前几天在我们校门口打架了。对于这样的事，我是从来不关心的。小时养成的习惯，不喜欢凑热闹，到现在我还以为，这是中国人普遍的陋习。

再有就是，我和另外一同学替老师抓贼。据说有段时间，我们学校经常失窃，特别是教工宿舍。一天中午，我们的英语老师就找到了我，让我再找一伙伴到她房间里去。

进了屋子，老师很神秘的压低了嗓门：“要你们来，是要抓贼的。你们就躲在床底下，看那贼长什么模样，回来告诉我，我现在去上课。”我们藏好了，整整两节课，那贼也没有露面。老师给了我们两个苹果，算是报酬了。

还有嘛，就是关于食堂卫生了。记得第一次去打饭，我想这公共食堂总是不干净，就去私人食堂吧，这单锅小灶总要好很多。果不其然，第一天到小灶吃饭的同学还真多。我排了最后，就拿了钱在那里等。很快，我前面就剩一女生了。

“打碗面条。”

哟，这女孩倒和我一个爱好。我心里想着，就往前面看。得，就剩最后一碗了。却待转身要走，就听那老板说：“闺女，没多少了，就锅倒给你得了。”那老板端起大锅，倒是毫不费力。小女生拿了碗在那里接着。

“噗通”

“呀，什么掉进去了？”传来了女孩的尖叫声。

“哇，一只死耗子！”

什么？恶作剧吧？同学们满怀狐疑都聚了过去。可就在那女生的碗里，生生捞出一只发白的耗子来！搞什么？买过面的同学，纷纷将刚端上的面倒进了垃圾桶。如非亲眼所见，我还真以为那是小说家的杜撰！

再往后，大家就习惯了这样的伙食条件。什么包子里飞出苍蝇啦，菜里吃出大青虫啦，以及夏天满锅飘得都是苍蝇之类的小飞虫，等等。屡见不鲜，习以为常。可也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大家学习上可没有一点懈怠。

整天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方式，闲暇时间大都是在教室里度过的。我们的教室，同时也是我们的生活区。学习用具，生活用品，总是混着放的。

我是从初二起，学习渐渐赶了上来，进了前十名。那时的生活总是很艰苦的，现在想想，真是难以忍受。就是因为那时小，才没觉得怎样。

那一年，我分了个同桌，学习很棒。我们俩整天就黏在一起，吃饭睡觉，形影不离。早上四点多起床，中午有时就去他家吃饭，晚自习也到十点。很忙碌，却也很充实，想想现在有很多知识，也都是那时掌握的。同学们在一起就是较劲，看谁学得好。说来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敢与日月较高低”了。

人生中能有一段那样的岁月，当是最大的宽慰；生活中得有那样的伙伴，当是无量的幸事了。

再往后，就没有那样的经历了。用曾经一位老师的话，我实际上属于那种，得遇一“高人”指点，方可人尽其才的学生。缺失了这样的先决条件，那我就庸庸碌碌，无甚可谈了。这样的评价，在当时，我绝是体悟不到其中的含义，再往后经历重重的痛苦挣扎，终是有所感悟了。

初中的后两年，虽说也不曾完全懈怠，却再在没有了先前的“疯狂”。课堂上开始看起了课外书，同学之间也没有那么多话了，老师也不怎么喜欢我了。总之，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大家都开始喜欢玩起了深沉。

我呢，注意力也从体察外部世界的变化，转移到了更多的省视自身。没事的时候，喜欢找一幽静的地方，回想以前的人和事。当然，想的最多的就是外婆，伤心的时候，郁闷的时候，躺在草地上，望着蓝天，回想与外婆相处的点点滴滴。对于一个少年来讲，那就是莫大的安慰。以后，这也成了我生活的一个习惯，和疗伤方法。

爸爸脾气坏，加之乡村学校注重传统，逐渐就养成了我内敛，并略带自卑的性格。内心深处，我是不喜欢张扬个性的。聊以自慰的是，我迷上了课外书。爸爸是教师，很喜欢读书，也买了很多书。他的书架上，林林总总，各种风格的都有。当然最多的，就是侠义之类的小说。

当时痴迷的程度，妈妈都很难理解。三伏天热得要命，汗水湿透衣襟，还有蚊子之类的小飞虫作祟，旁人哪有心思坐下来看书？我却如痴如醉，废寝忘食。看完后，就到学校里给同学们讲。我记得那时，讲得最多的是《说岳全传》、《杨家将》、《三侠五义》等，我尽量做到条理清晰，符合书中原意之外，还做了很多改变和补充，以便绘声绘色，更符合他们的口味。因此上，我们还拥有了固定的小团体，夏天热的时候在宿舍外面睡觉，大家都拿了凉席聚在一块，一面望着星空遐想，一面听我说书了。现在想来，也十分尽兴。

一次，课堂上班主任没收了我的《共和国十大元帅纪事》，倒不是我在看，而是我的同桌。我借给他，他忍不住刚拿出来，就被发现了。之后几天下午放学，我都要找班主任说情的。起初，老师只是说看完后就完璧归赵。不想多天后再去，他又说借给其他老师了。我固执得站那儿不走，许久，老师也没理我。我悻悻而去。第二天，再打班主任门前经过，老师却叫住了我，说让我去拿那本书。当时很尴尬，还再三向他解释不是故意前来讨要，只是偶然经过。可实际情况，又何尝不是特意前来，到了门前又逡巡犹豫了？少年的心事真是奇妙，其中缘由，又岂是大人可以体察的？

自打那以后，我再也不理我那同桌了：作为一男孩子，也太没有担当了。我虽说不喜惹事，可也是外柔内刚，吃软不吃硬的。到现在，这脾气也未曾改过。

随着这近乎“玩物丧志”的自杀行为，中招考试分数，与县重点高中划定的最低分数线相差12分，虽然随后他们又下调10分录取，我还是得交钱上学。倔强的我当即就回绝了家里的建议。

于是整个暑假，爸爸就为能让我到洛阳学校学习，而四处奔波了。最后倒是确定了去洛三中，妈妈嫌远，舍不得自己孩子。而爸爸这时的思想，也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开始强调学习在于个人，学校是次要因素了。

最后，还硬生生教会我一句话：“宁为鸡首，不为凤尾。”

我信了。

 第四篇 察舞象

 浑噩心苦终有源 鸡首凤尾谁堪悟

我最终选择了进入偃师市第五高级中学继续学业，这也是爸爸托关系，在别人已经开学一个星期后，我才去上课的。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在洛三中，我连学费都已经交了，最终还是与之失之交臂。

我的命运也在这一念之间，悄然发生着转变，只是当时谁也不曾觉察。在那里，我确实做着家长们眼中的“鸡首”，并相信如果上天安排一个人做什么，那他一定能做成，无论外部环境怎么样。

进入那个学校，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爸爸的熟人太多。突然之间，我就“生出”了好多的叔叔、伯伯，那种“热情”着实令我受宠若惊。开局一切顺利，我的心里也阵阵窃喜。其实我是不想麻烦家人的，当初，没考上偃师高中，我就说我的分数线能够着哪所学校，就到哪里去学习。毕竟家里并不宽裕，况且，我下面还有一妹妹，如果我买学上，岂不是给她树立了反面典型？这对家里，又将是一沉重的负担。所以我选择了最省事的办法，一劳永逸。

恰巧那一年，在市里综合实力排第二的偃师第四高中停止办学了。那我就只能在下面的兄弟学校里面选了，最后经过排除法，还是偃师第五高级中学了，离家也很近。

那一年，是2003年。春节刚过，就发生了所谓的“非典”，举国上下，一片紧张的气氛。就连我们这样的小学校，也实行了为期两个多月的“封校”。可以说，我的心刚安顿下来，就遇上这样的事，真算得上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了，一段时间下来，我们都很想家了。

终于，在风声看似不那么紧了，一天清晨，我们一行十几个人，找到班主任，提出要回家看看。老师很年轻，和我们学生还算谈得来。可班主任一次也只能批两个人的假，他当下二话不说，喊了声“走”就带着我们出发了。到了校门口，他目送两位学生离开，又带着我们折回学校，只不过我们没有去教室，而是来到一个偏僻的所在——翻墙。

这可真算得上一次壮举了，老师将我们一个个举上墙头，还给我整来辆自行车，连车也递了出去。回家的路上，别提心情多么舒畅，恰逢阳春三月，树长新枝，草长莺飞，风驰电掣中，我就回到了阔别多日的家中。妈妈刚起床，看到我回来，也显得十分激动，以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语调，唤醒了家里人，居家团圆，好不高兴。

也就是这一次，我开始真正体会到父母对我从不言表的怜爱，也感悟到长辈的艰辛。对他们，我了解的太少，对生活，我也太过以自我为中心。

这高中学习本就紧张，是两星期才回家一次的。爸爸妈妈总以我最喜欢的饭菜，款待我这位“客人”，美其名曰为我改善伙食。然而在家里，他们私下里，是连片菜叶也舍不得买的，就吃自家腌的咸菜疙瘩（这也是妹妹后来私底下告诉我的）。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发现——爸爸的脾气变好了。不再打骂我们了，对于我们的过错，也更能容忍了。看他枯瘦的身躯，我确实感受到他老了。

于是日记中，我总不忘告诉自己，要好好学习，不可辜负他们等等，有段时间，我都感觉到，自己得了强迫症。一切追求完美，经常有负疚感，梦多觉少。可这些心事，又能向何人诉说呢？

那个时候，学校里有不少同学谈恋爱的。我虽然很觉孤寂，却由于家教很严和自身的保守，对于早恋的行为，总还是不屑一顾的。更何况每次开校会，校长总是一句话：“大丈夫何患无妻？”懵懂的我们，觉得校长的劝导颇有几分道理，于是也就作罢，自顾自的生活了。

也是在那一年，我记得是3月20日，美国打击伊拉克。上午九时，我们这些孩子比美军还要激动，奔走相告，各抒己见。中午，就几乎每个人都备好了一部微型收音机，上课也是偷偷摸摸的收听最新消息。晚上躺在被窝里，还在谈论战争的进展情况，真是如痴如醉了。

也许我们的生活太过平淡，而我们的理想又都过于远大，甚至不着边际，谈论时事，听听音乐，业余时间，能有如此消遣，当是再自然不过了。你说这些真是生活必需，也不见得。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寻得须臾之欢欣罢了。激情过后，是更加持久的空虚无聊。

高二开学，我大病一场。鼻窦炎发作，严重时呼吸困难，头痛的失去知觉。

父亲又跑遍了洛阳的各大医院，为我求医就诊。与此同时，为了尽量不耽误功课，我还坚持上课。那一次，我又感受到了为人父的不易，我的高中生活中，父亲为了我的事，两次奔波于洛阳的大街小巷，一次为求学，再有就是为我求医了。

终于有一天，父亲来到学校，说是为我联系好了医院，准备要做切除息肉的手术。他害怕我紧张，就再三的给我解释。驱车前往的路上，我的心绪颇不宁静。之前，家人，老师对我的情况都关怀备至。我想，这次能够尽早康复的话，一定要重新振作起来，做回从前的自己。甚至于，如何与同学们交往的举止动作，都在脑海中映射了很多遍。

由于手术太过冗繁的缘故，我们选择了保守治疗。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月，我都是在中药的浸泡中度过的。现在想来，那样的辛苦，真是不堪回首。说来也怪，别人传言这鼻窦炎是不可治愈的，但从那之后，我的这个毛病，却很少再犯过。

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意志不够坚定。各种各样的计划，制订了一大堆，实行起来却要大打折扣。在用功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还是在慵懒、无聊的环境中，蹉跎了、堕落了，自此再也没有奋起过。

我喜欢历史，书上抄的密密麻麻还不尽兴，又写在纸上往书中间粘贴。于是，我的课本就成了同学中间最厚的。有时，借了课外书，没日没夜地抄。熄灯了，就点上蜡烛抄。很多文科班的同学，把精力都献给了爱情。而我，却把这份执着送给了没有感情的文字。在别人花前月下、桑间濮上之时，我却对他们不屑一顾，自命清高地自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

如果我把这股劲也用在主要功课的复习上，想来高考的成绩又会是另一番情景了。正是自己的“不务正业”，夹杂着对某些教师的个人感情，差科越来越差，最后，自己也变得越发的不可救药。

倒不是老师们的品质问题，而只在于我们不习惯他们的授业方式。因此，学校还曾开了个小范围会议，征求我们几个人关于教学的意见。其中19人选择换老师，只有1人选择维持现状。而此次，学校判定了多数服从少数，我们的斗争以失败而告结束。也从那一刻起，我们学校文科班的大旗无可挽回地坠落了。一群毫无斗志的鬣狗，怎么可能会捕获骄傲的雄狮？高考，我们全军覆没。除了两位考上三批本科以外，其他全上了大专。

报志愿那天，我匆忙做完决定之后，毅然离开了那伤心之地。后来听同学说，班主任提起过我，有人问及我会不会选择复读，班主任自信满满的说：“他一定会回来复读的！”

老师啊，不是我不求上进，也不是您没有用心良苦，只是在一个地方受过伤的孤狼，怎么会不心怀畏惧？我们的离别，虽曰无奈，却也早有定数，只是这个结果，于我们大家都不太光彩而已······

那次高考失利的另一原因就是，我恋爱了。其实严格来讲，也不算恋爱，充其量一厢情愿罢了。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说不清的缘由，我喜欢上了临近班的一个女孩。她会打乒乓球，性格很开朗。也许是被这种性格所感染，使我萌发了难以抑制的情愫。每每在上课时，也会想到她的一颦一笑，而每当此时，心中又是无限的快慰，心跳加速，手掌发麻，前所未有的体验，这种感觉真是刻骨铭心，直到现在也不曾忘怀。

终于在一次晚自习下课后，我将心中的感想告诉了她。她很冷静，耐心而又委婉的拒绝了我——原来，一位男孩已经捷足先登了，只是他们未曾公开而已。自那之后，我更加失落。心中虽无限惋惜，却也只能默默地退守到无人的角落，舔舐那痛彻心扉的伤口。就在这样的情绪中，我步入了高考考场······

现在想来，心中除了无限感伤外，就是对自己，对家人，对恩师深深的歉意。

 第五篇 及弱冠

 劲风疾呼江河怒 潮落潮涨几千古

 大学报考，对别人来说，都是会计算再三的。而我的志愿填报，却是稀里糊涂的。因为家庭的缘故，我压根就不想报考师范类。自小的观念中，我都觉得老师是个很没出息的职业。爸爸辛辛苦苦忙碌半生，为生计疲于奔命。这让我从小就对这份职业心存芥蒂，我要让这个家庭富裕起来！

然而，在妈妈的一再坚持下，我还是在第二志愿选择了一所师范学校━━新乡师范高等专科学校。阴错阳差，我的第一志愿没有达到，只好妥协从了第二志愿。

接到通知书时，我正在偃师的一家食品厂里做暑期工。两个月里，没日没夜的，“油腻裹着袖口，汗水打湿裤腿”。现在回想，那个阶段到底做了些什么，还真说不清楚。只记得，那时总是很忙碌，每个人都自顾于自己的工作，伙计们之间的感情要单纯得多。我们那个车间，年轻人最多，闲暇之余，就斗嘴开玩笑。须臾，只要哈哈一笑，就能驱散无尽的劳累。那时，还有为姐姐，现在还记得她的名字，叫做曹静，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严格来说，我们不是一个部门，我是流水线工人，人家是质量检查员。可每次，转到我们车间，都会停一会，帮我的忙。这样说来，好像是我做工比较慢，亦或是看我年纪最小。总之，在那个时候，对这位姐姐是特别的感念，也总想好好报答人家。只可惜，后来也很难联系了。

很快，到了开学的日子。第一次出远门，爸妈都很不放心。父亲坚持要送我上学，我们就买了两张驶往新乡的火车票。发车在晚上八点左右，我和父亲背了两包行李，就奔火车站了。本说母亲不去送的，临了，她又拉着妹妹赶来，一连串的叮咛过后，蓦地发现，老妈妈满眼闪着泪花。一下子，心情沉重了许多。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到，我在他们生命中的重量。

开始检票了，老父亲扛起了最重的箱子，快步往检票口冲去，我紧跟其后。看着他那瘦小的身躯，想想母亲临别时依依不舍的眼神，脑袋里感慨万千。不知怎地，我们就挤上了车。第一次，被这人山人海的场面震撼了。车厢里挤满了人，就在车厢结合部都站满了，随着车厢的晃动，人们就像喝醉了一般，左摇右晃。爸爸带着我，在人群中穿梭，每向前挪动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当时我想，要这样找到自己的座位，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终于还是挤到了，只有一个座位。父亲把我按到座位上，自己呢，把行李放到角落里，然后坐到行李上，说是要看行李。中间，我几次站起来，要和他换，他都坚决不肯。看他黢黑的面庞，闭目佯睡，瘦弱的身躯，在车身的摇晃中起起伏伏，眼泪终是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转，求学真难啊。

到新乡时，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幸好有学校的专车来接，我们终于可以很舒适的坐下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那一夜，我们暂时和其他几对家庭住一间宿舍。没有吃晚餐，我和爸爸随便买了些薯条，草草吃上两口就睡了。也许是一路颠簸，太累了，也许是思绪彻底被打乱了，那一夜，怎么也睡不着。父亲半夜出去转了好久，黎明时分才回来。那时，我恰好醒来。他说要提前排队办入学手续，这是他的习惯。从小，他就经常告诫我们：“早起三光，晚起三慌。”我立即爬将起来，跟着他走了。父亲好像对这所学校特别的熟悉，径直在前面走着。后来想想，他整晚没睡，一定是熟悉路径来着。父爱啊，就这样泛滥着，汪洋恣肆，滚滚洪流……

总之，那一天，我们很快就办完了所有手续。时至下午两点多，父亲塞给我一沓钱，很轻松地说：“好了，我走了，你随便去吃点饭，然后再睡会。”我要求他陪我一起吃饭，他摆摆手，很干脆的走了。我不敢上去拉他，因为他的严厉，我们姐弟四个从小就怕他。而那一刻，心里充满怜惜和愧疚，虽有万分冲动，出于惯性，我还是没有留下那个老人。那一天一夜，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