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他跑了。不只是跑了,还带了村子南头房家的闺女。谁也不知道他们啥时候暗生的情愫。南头的房延龄家的后人在找闺女,油坊街上姜子牙的后人在找小子,两个人都半夜里没了,大人孩子闹了大半个清早,才知道他们俩一起跑了,私奔了。
按乡村的常理,只好说是姜家的男娃子拐走了房家的黄花闺女,可不管什么说法,把他们捉回来,才知道下面怎么个办法。
好赖出逃的路只有一条,没有洋车子代步,到兖州城的路,也就是从黄洗店到颜店庄,一路直线过去,才是最快的。半夜里走夜路,高町下洼,虽然人感觉是脚下生风,其实走不了多快。我的爹他推算得准,在颜店不到的白家店子,遇到了一个早起拾粪的大爷,说在村西头的机井屋里,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说是兄妹两个,还没动身,坐着哩。
小孩子就是个孙猴子,终究没逃过大人那如来佛的掌心。在我那不轻易发脾气的老爹一声顿喝下,两个年轻人乖乖地跟着回了黄洗店。我的爹他虽是是男人,可是逢到大事他心细得很,等到了天黑人静才带着外甥和房家的闺女进了村,为的无非是给孩子和闺女留下个脸面,不让人看见一起被带了回来。
可在认礼教的农人们看来,这便是木已成舟,米已熟饭,没法再有回去的余地了。房家的闺女非姜家的小子不嫁,房家的爹娘也满意姜家老大的憨厚和勤快,死活要他两个人结婚,不管再说什么彩礼和嫁妆了。
就这样,只好退了宋家庄的大小姐,200块的彩礼也不要了,就算是打了个水漂,三姑娘和我的爹两家认了这个亏吧,好歹给老大娶了个情投意合的媳妇。
这个媳妇也没有辜负我三姑她的厚望,给她这黄洗店姜家单门独户,续上了三个孙子的人烟,第一胎是个老大,第二胎来了个双胞,一下子让我那黑牙的三姑,整整有一年合不拢嘴。
大表哥可是受了苦了。眼见着他一天天,白天里忙完地里的活计,晚上忙做豆腐的生机,第二天上午卖那容易发酸的豆腐,下午到地里干活,一天天风吹日晒,黑到不能再黑,一天天腰弯得不能再罗,养大了三个儿,盖了三处高堂明亮的瓦屋,娶了三个标准能干的儿媳妇,生下来三男二女五个孙子,临到去年,突然地得了脑梗塞,落了个几乎痴呆的毛病。
听我的娘说,大表哥他什么都明白,就是不说话,也说不出话来了,就连他那甜蜜地叫妗子、姥娘姥爷的话,也再也听不到了。
可房家的闺女,我的大表嫂,替他叫,替他喊,见了长辈们,礼数不差毫半分。背地里见了我的娘,她的亲妗子,不由得要抹泪,说再难,她也要伺候他,我的表哥,一辈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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