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8点二叔才回了村。他把洋车子一直骑进了三姑娘的家门里,后面跟着我的三个婶娘,大表哥的三个妗子。进门就来了一句话,说三姐姐我今天弄呲了嘹。
三姑娘她脸煞白,我的娘也脸煞白,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我躲在一旁也不敢再要喜糖吃。我的表哥他站在门外不敢进屋门,巴掌大的堂屋里,六七个长辈站不下,我躲到了门后边,大气也不敢出一个,门缝外面的表哥我看到了他垂下了头。
那天上午他们一路南风吹,来到了西边前去县城的油漆马路上,说好了在辛家庄南的大桥边上等人家。一路两旁都是大柳树,一个阴凉接着一个阴凉,路上热天骑车子好舒畅。大桥下就是泉河水,西南流过去一直到南旺,入了运河的分水坝,向南向北就把运河给接通了。停下车子看过去,大柳树随风刷啦啦,河床底都被耩上了地,泉河里的水早干了。
不一会女方的亲眷们来到了,素不相识的大人们用最大的嗓门儿打招呼,就好像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表亲。按规矩人家没来当家的男人,来的都是闺女的婶子们。他们絮絮叨叨了半天,一个个全攀上了拐弯抹角的亲戚,你和我的表哥家里是邻居,她的表姐和她的姐姐是亲家。
都是亲戚那就好办了。他们看了看身后边的两个年轻人,叫一声闺女儿来,到了城里咱先吃饭,到百货大楼里去买衣裳,买好了衣裳咱就去那招待所边上的照相馆子里头去照相,穿上咱买的新衣裳。衣裳咱看中了就买下,不要不好意思给妗子们说。
宋家的婶子大娘们回了话,俺给闺女买上一身衣裳照相去,咱不用多买浪费着钱。
时间不早就赶紧地走,他们搭腿上了洋车子,顺着风儿没多久,就到了小南门的饭店里。一人一海碗肉混沌,海碗大得像个小脸盆,果然是家里没吃过的味儿,肉馅子里葱花姜末子全放了,还品得出济宁府玉堂酱园子里的黄酱味儿。那混沌皮子大又宽,还薄得透亮,白查查的混沌汤,就是锅里落下白面儿,自带着混沌肉里化出来的肉香味,临上桌店里的同志还给滴上好几滴子香油,我县城里上了三年学,也没能喝上那么好喝的一碗汤。除了闺女认生不大好意思,混沌吃了,把汤留下,大人们都难得这么好油水,能撑的都把汤也喝下了。
我二叔他雄壮壮地摘开了中山装胸前的小衣袋,拿出了2张5块付了钱,还找回来1块二毛整,鼓溜溜的口袋,女方的亲眷们看到了没说话,只把对方的眼都看了看,眼角边不由得都活泛起来了。一行人推着车子去到了百货大楼里,不看一楼杂乱的果子柜,也不去买那甜死人的水果糖,直接上了二楼看衣裳。
二楼里乌泱泱的都是人,感情是全是照相的。整个县里也就这么一个高档消费的好地方,那些轻易不进城的农人们喊破嗓子,才能让服务员把看上的衣裳拿过来看,还要挨着那大白眼,不要把人家的新衣裳弄脏了,你们不要人家那边戴庄来的还等着。
一时间那些大红大绿的新衣裳弄花了大家的眼,越看,越看不清到底是那件好,几米高的墙上挂满了,闺女儿就在这柜台上挪不了窝。
看过了一件大红的确良的女衬衫,挑过了一身藏青的小翻领,又试过了小碎花的褂子配一条黑哔叽裤子,没走出这个柜台就看中了三身漂亮的好衣裳。边上的妗子们有点急,念叨着咱先别急,前边还有更好的。
那边刘李铺的老刘家也来了,只看见人家的妇女们带着女方的人们快快地走,来来回回地许有七八趟。那家的小闺女年纪小,被转得头晕眼花,看过去脸上通红,就不知道该选啥好,急坏了带她来的大娘们,忍不住地要怪她咋不指着去要。
这边我的婶子们被边上的二叔使了多少回眼色,她们一遍遍地把人劝着往前边多走走。眼见着宋家的大闺女过一个柜台挑一件,一圈下来挑下了十几套,临最后还看到了角落里一件水红的百褶裙。
人家售货员们都说这闺女真会挑衣裳,那可是从济宁市里刚进来的时装,就是稍微贵了点儿,30多的价钱一般人不敢穿身上。
一下子二叔的头上冒了大汗,心里说这下坏了事,即便不吃下午的饭,也不够这么多的衣裳钱。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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