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华,我亲爱的嵩华:
愿时光没有惊扰旧日的余梦,
只想轻轻地,
轻轻地跟你说声,
好久不见,
你是否还能忆起我,
是我,我是任苒。
现在的我,正在拿起笔,我在写这封信给你,给我日夜思念着的你。
想你,
想你,
想你,有太多的话想要跟你说起,鼓起勇气拿起了笔,终于还是要写一封信给你。
纵有千思万绪,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时光就像一条蓝色的河流,悄然流过,把窗外的天空也染上了深蓝,而桌子上刚写了几行字的白纸,不觉间被昏暗的灯光照成了暧昧的浅黄色,
我把五根手指张开,放在那灯下,那泛黄的纸张便像是在被时光熏黄的手指摩挲着了。
玻璃上的雨水汇成一条条浅浅的泪痕,窗外的迷雾,像是一双望不到过去的眼睛。
我自嘲似的笑了笑,笑我还妄想在这迷雾中,去找寻你的身影。
我想去找寻那双剑眉下的,灿若星辰的眼;我想去找寻缓缓走向那架白色钢琴的白色燕尾服下优雅颀长的身影;我想去找寻那天夜里躺在医院病床上熟睡着的你,你那睡着的姿态像是在告诉我,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切都还来得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和恨,都还没有发生过。
那时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那时窗外的微风,把白色的窗帘轻轻卷起来,阳光伸出手指,把窗帘拂到半空,那白色也变成了半透明色,就如此时此刻我那慢慢复苏着的记忆。
这一晃就是七年。
在这漫长的日子里,假使你,在这迷雾中看见了我,或者,至少是看见了一个身影像极了记忆中的我,你可别惊讶,
因为那是我真的来了,我努力地从我那平庸琐碎的生活中逃离出来,我发现我的皮肉已经陷入了生活的藩篱,可是那又怎样呢,我不在乎了,这一次,我要义无反顾地奔向你,
我绝对不会像七年前那样不告而别,我绝不会再一次地离你而去。
所以,你不要怀疑,
真的是我,
是我真的来了。
我循着你来时的足迹走来了,我从我所生活的喧闹拥挤的小城,一路跌跌撞撞地逃到了这座欧洲的城市,我在这一路上努力感受着你的呼吸你的心跳,
我走在这陌生的街道上,像是在漫无目的地流浪。
因为心无所系,
因为时光早把人的心磨出了茧子,把心磨得越来越硬。
所以,我是来到这里,寻我丢失的心,
我是来到这里,寻你。
而你,
又在哪里?
嵩华,你有没有问过我,
此时的你在干什么呢?
此刻的我,
是正在书写着你的名字的啊,
嵩华,
是我,我是任苒,
你还是否会记起我,
你是否在心中默念过我的名字?
哪怕只有一次。
我努力睁大眼睛,走遍这里的大街小巷,却也寻不到你;我只好闭着眼睛,想象着你,正一步步地从我的身后走来,
然后,你张开了手臂,你用那双臂紧紧地环绕住了我。
然后,你说,任苒,这次咱们不走了,好吗?
那时的我,一定会幸福地落泪吧。
就像此刻的泪水掉在了纸上,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写了这么多,
那么,嵩华,接下来,我该写点什么呢?
我真是开心,我终于放下了我的戒备、我的自尊、和我那最是自以为是的骄傲,把我想对你说的话说了出来,
我就像是,一直在一个黑暗的隧道里奔跑,而今终于看到了前方的点点光亮。
其实,我也是很早就知道的,我在任何人面前强装着的那一副故作矜持而高贵的样子,那早就不是我拙劣的演技所能维持的啊。
可是你不一样,你的善良,你的教养,一直在维护着我那颗脆弱的心脏。
这或许让我更加困惑,这是因为你的善良,你的教养,还是因为,你是默默地喜欢着我的,
就像我默默地喜欢着你那样?
可我生活的环境不让我低头,命运要让我做个不认账的小偷,让我招惹了你,又悄悄地逃走。
我逃走了,我后悔了,而你,也早就不在原地。
我只得强迫着我的记忆,一次次回到初见你的那个地方,一次次见你。
嗯,我该怎样形容初见你时的心情呢。
那是我第一次正视了自己的狼狈,正视了我那宽大的校服下掩盖着的笨重的身体,正视了我从三线小城的重点高中前来借读的并不光彩的身份,我开始正视这个世界的浩瀚未知,也开始正视那些努力也改变不了的命数。
直到我看见了你,我这才第一次在心里承认了一个事实,任苒啊,无论你再怎么努力,就算是你是拼了命的往前跑,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是追赶不上。
比如说,
你。
那真是生而为人,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不平等。
比如说,
我和你。
所以,当我第一次走进海港市实验中学重点班的教室里,当我第一次从你的身边走过时,我看见站在讲台上穿着白衬衫的你,正在解一道数学题时,我停下了脚步,我惊讶于那解题的速度和少见的思路,那时的我,只是把你当做了一个学业上的竞争对手,如此而已。
而当我,把目光从黑板上,悄悄转移到你的脸庞时,才发现窗外的金色阳光正斜斜浅浅地打下来,阳光把你的脸庞度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那让我的心为之颤抖,
好像我所熟知的一切,都在悄然间变得不一样了 。
不过,我是不会承认,在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时,我就像这个学校里所有看见你的女孩一样,喜欢上了你,因为那不像我,
那样的话,我就不能彰显出自己对于母亲的顺从,她是那么看重学习成绩,认为那是她的女儿此生的唯一价值,那样的话,我甚至会生出愧疚感和负罪感来,尽管我对于我的那位母亲,早已悄悄地厌烦和鄙视。
不过,我也是不会承认的,
你看,我就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
这么的故作清高,这么的口是心非。
我其实是别无选择而已,
因为在那过去的十一年里,我早已习惯了如此。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那被其他人暗地称作卖煎饼的寡妇的妈妈,也只能因为我的好成绩而暂时地骄傲一会儿,然后又接着低头数卖煎饼的钱。
那样的一个母亲,一直活在辛劳和绝望里,她失去了丈夫的慰藉,就把这绝望一丝不少地给了她的女儿,又逼着她的女儿去替她寻找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当她捧着一筐鸡蛋,近乎虔诚地双手奉给我的老师时,当她逼着我,在深夜在打电话给同学的当教师的妈妈询问数学题时,当她看见我试卷上不令人满意的分数,粗大的手掌像一块笨重的烙铁,一下接着一下落在我的屁股上时,我对这竭尽全力也无法扭转的生活,竟也悄悄地生出了一丝厌烦。
不过,我还是得继续寻找着学业上的一个个竞争对手,并一个个战胜他们。我就是这样一路拼了过来,直到拼到了有你所在的这所省会城市的重点高中。
于我来说,这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大更高级的赛场而已。我以为我是功勋卓著地来到了一个更大的赛场,我以为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直到我,遇见了你。
当时的你,正站在讲台上解着一道数学题,而我也是第一次,没敢专心去看黑板上的题目,而是去偷瞄讲题的你,
我就是在这不知不觉间,爱上了你,
而你讲的这道题,我至今也解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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