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份工作,一家大型国企,对一辈子没见过世面的当地很多人来说,简直是梦一样的单位,若能进去那准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到老了再拿个退休金”(我父亲原话),是要多美有多美,然我虽对此深恶痛绝但也不好违抗,更主要彼时彼刻我根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结识或有交集的各种人,不知道怎么形容,非长辈,非益友,看似长辈我没有觉得亲切,看似益友也没能同甘共苦。回过头来看我在这里呆了这个多年而丝毫没有融入这里,这里既是我真正接触社会的地方,又是我落难的地方,这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把这里当成我的大学生活来过,多出的只不过算是留校多呆了几年而已。
赶上时代变迁,化工行业去产能,这企业走了近十年的下坡路,所以我没有认识很多值得认识的人,只能说看到了各种人的各种生活。不公,贪婪成性,懒惰,排斥异己在这里尽数展现,和整天抱着看的手机里比,这里是完完全全被颠倒过来的世界,手机都说中国好像正在腾飞,各种互联网公司正在影响世界.而在这里,来时候是这个样子,走时候还是这个样子,细看着还要比以前更为衰败一些……
第一份薪水,第一次恋爱,第一次被赏识的感觉都还不错,但接踵而至的一系列灾难让我真切感觉到生活的可怖。如今想来如果当初我没有顺从父母到这里工作,那这以后的厄运真的说不定都不会发生,命运不由分说的给我的初登舞台安排了这么一角色,从掌声刚落到剧终全程都心力交瘁,演的好不好早已无暇顾及,心里只盼着退场那一天。
离开的前一年我搬出宿舍租了公寓,各种添置家具,养狗养鱼,招待朋友,过了一年四十岁后的生活,把对家乡的印象拾掇拾掇,抛抛光,想着以后回忆起来不能总是那些破事啊,又努力让自己暂且放下些心事,就当是有人去远游了,累了就会回来的,不用去找。
“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错过了什么人、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作出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我一点也不认为我离开那天是普通的一天,吃了八年的食堂餐桌上,我和三姨说我终于要摆脱这里了,我要把所有工衣都烧掉,当作没来过这里,我泪流满面的写了整整三页沾满苦泪的离职申请,太脏了又抄了一遍交上去,领导说你写的根本不是离职报告的格式,于是又从网上找了不到100字的范文打印了交上去盖章,大意为公司发展蒸蒸日上,自己感觉进步太慢跟不上节奏…这份政治正确的申请后来挂在主控室直到我走的那天都没撤下来。
单位很大,离职签字表需要到几公里范围的厂区来回跑,最后剩一张押金条故意没退,150元的床品押金,盖章时间是2006年9月,已经略微泛黄了,但它见证了我在这里所有的所有。
告别前见了三个人,老汤算是忘年交来送我,收拾不完的东西送给了知己,她看我收拾完杂物柜又一直送到楼下,说去了北京可别忘了她。我感激这份感情,但也好像不能做什么,抱着愁绪一路发呆,临出厂区大门遇到了一起入职的另一部门的刘杰,他说真要走,我说是啊就差去办公区签字了.
“祝福你啊,兄弟,我的根都已经连在这了,扯不动啦,你要加油混出个样子来,肯定能行的!”
几万人的单位,一个小型社会,我的八年青春,就此别过了。
后续收到过一些问候的短信,也答应有机会喊几个人一起出来奋斗,离职的聚餐上几个买了刚能跑起来的车的领导在争论性能,尝试着讨论下以后的人生,也无人有兴趣思考,罢了,我会花半个小时忘掉这里发生过的和我向往过的一切。
(未完,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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