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

今儿个，阳光的心情不阳光。
这不，刚吃过早饭，阳光就忙着借钱，眼见天都快黑了，腿都要跑细了，借来借去才借到八千元。
两年前，为了给得白血病的儿子治病，借了十万元高利贷，滚来滚去滚了十五万！债主说，先还五万吧，不能我帮了你的忙，救了你的急，你就装孬不还钱吧。哪能呢。那就抓紧时间还吧。债主也没说太难听的话，走了。但阳光知道，如不及时还钱，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可是，亲戚已经借了个遍，有钱的早在给儿子治病时就借给了他，现在是家家紧紧巴巴过日子，再也没有多余的钱了。当然，个别有钱人看他没有偿还能力，怕打了水漂，不敢借给他。还有那视钱如命的，比如刘发财，那个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吝啬鬼，谁要是亏了他哪怕一毛钱，他都会日夜惦记着要捞回来。那年，刘发财想发财，买了阳光家两只猪仔，就因为两只猪仔拉了一泡尿少了斤两，刘发财愣是泡在他家吃了一顿饭，临了又揣了俩馍，这才心满意足的背着双手迈着八字步，乜斜着小眼睛回家了。前年，乡里干部来扶贫，帮刘发财贷了十万元，建了30多个蔬菜瓜果大棚，由于管理得当，一年少说也有十来万进项，可即使这样，刘发财见人还是哭穷，一提钱就变脸，自己情愿借高利贷都不想向他张口就是这个原因。可今儿个，实在是告借无门，只好硬着头皮舍上老脸了。
使劲揉了揉苦瓜脸，阳光努力装着微笑的样子，一脚踏进院门，恰巧哩，正对上刘发财乜斜的眼睛！象被捉了贼，阳光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就想拔腿走人。可是脚却象被胶水粘住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怎么也收不回。他挠了挠头，再挠了挠头：“发财……”
“有事？”
“没……”阳光反而憋个大脸红，嗫嚅了半天， “哦，嘿嘿，是这样的，嘿嘿，”他知道刘发财是个铁公鸡，提钱就翻脸，可今天就是来借钱的，不提还不行，“嘿嘿，那个，这个……”
“呀，什么那个这个，没事我卖瓜去了，你没看我的西瓜在地里，再不卖出去都烂地里啦？哦，来买西瓜是吧？嗨，你不早说，要多少？先100斤吧？吃完我再给你送！”
“对对，哦哦……”阳光的脸更红了。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硬是吐不出下句，恼得阳光直想扇自己两大耳光。眼见着发财给称了100斤西瓜，又送到他家门口：“叔，先赊着哈，没钱就别给了哈。”说完，刘发财走了。阳光哭丧着脸，望着一大堆西瓜，要死的心都生出来了。
就这样圪蹴在门边，茫然无措。抽着刘发财给的一支烟，苦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甜意儿。直到老婆出门寻他吃饭了，才发现焉了吧唧一脸晦暗的阳光。
往日，老婆做的面条可香甜了，阳光一口气能来三大碗。今晚的饭却吃得没滋没味。“这做的啥饭！”往狗盆里一泼，碗也想扔，一时不舍，想想又放回了厨房，只把眼狠狠瞪了老婆一下，衣服不脱就上床了。
这一夜，阳光在床上翻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贷款还不上，失了信不说，以后咋有脸见人？再说惹恼了债主，说不定会发生啥样的祸事。可是，能借的都借了，除了刘发财，还真没其他人可借了。况且，平日里自己没少给刘发财帮忙，刘发财家几十个大棚忙不过来的时候，哪次不都是自己去帮忙“救火”，并且从来分文不取，感激得刘发财象个什么似的：“叔，以后需要我做什么，您只管说一声哈。”阳光也只当是好话听着，他知道刘发财是个难求的人，因此从来不当真。
可是，现在自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有难处了，再难求也要求啊。再说，傍晚的事都怪自己没把话说明白，才有送西瓜一事，如果说明白了，刘发财也许会帮忙。
想到刘发财会帮忙，阳光感觉又有了希望。天刚放亮，阳光就来到刘发财家。刘发财家铁将军把门。阳光一拍脑门，嗨，这记性，眼下西瓜熟了，刘发财肯定要在地里忙活呀。
匆忙来到地里，果见刘发财两口子在指挥着几个妇女收西瓜。那个县审计局的大干部在路边指挥着装车。
见阳光来了，刘发财很高兴，小眼睛乜斜着，贼亮：“叔，你来了。”拉住阳光不放手，“呀，叔又来帮忙啦，走走，咱到旁边棚里去收瓜。”30多个大棚全种了西瓜，眼见雨季到了，再不运出去，一下大雨就会全坏了。刘发财一边指挥阳光干活，一边诉苦，没给有阳光半点插话的空当儿。等刘发财没声了，人也没影了。十个斜眼九个精，这刘发财真他娘猴精。阳光很无奈，想着先干完活再说吧，兴许刘发财一高兴，就痛痛快快借钱了。
这狗日的天，没风，日头真毒，人在太阳下就象在一个大蒸笼里，直热得大汗淋漓。这当儿，阳光被晒得快要虚脱了，还是咬牙坚持着帮刘发财把大棚里西瓜给收完了。刘发财高兴得留他吃晚饭，一个劲儿劝：“叔，吃饱喝好哈。”
“嗯，嗯。”阳光也是一个劲儿点头，嘴里塞了猪肉片子，喉咙里堵着酒，心里有话却总也出不了口。
那晚，他是醉着被刘发财架回家的。醉意朦胧中，阳光脑海里灵光闪现，象似看穿了世态炎凉：“人哪，都他娘薄情寡义！”
还债的期限到了。债主如期登门。
阳光只能拿出八千块，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惊吓、担心、害怕，几乎压垮了阳光瘦弱的身躯。但到了这份上，阳光也只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等待着债主山摇地动死刑般的刁难和宣判。
“这是你的借款条，刘发财替你还清了。”声音不大，却冲撞得阳光五脏六腑发颤，冲撞得阳光直想呼喊，他却张了张嘴，再张了张嘴，“啊嚏！”仰天打了个喷嚏，泪水随之模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