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宣判了死刑的人,究竟过着怎样一种折磨的生活?或许,那也算不上生活了。
两个月以前我亲眼见证了死亡的场面,那是我20年以来第一次切实体会什么叫永恒的消逝。顿感的我并没有过多的悲伤,被替代的反而是恐惧。我看着一个人插着氧气管、翻着白眼半睁着眼睛,只被最后一口气吊着不死的状态,那一刻我被吓到。本能的想离开那个房间不再看,但出于道义我却被迫留在旁边,孩子般的躲在大人的身后,偶尔探出头瞄一眼再缩回去。
我不信鬼神,但是却也在他即将离世的时候离开了房间,因为大人们说小孩子在场不好。死亡就是降临的那么快,我到场之后半小时他就离世不在了,一切快到我还没有缓过神接受。电闪雷鸣的傍晚,七八级的大风吹断了医院门口羸弱的柳树,也带走了他的生命。而此刻的医院里,我听到的是阵阵的痛哭声。我很奇怪为什么我没有哭,包括在此后处理后事的几天时间里我掉的几滴眼泪也屈指可数。我会问自己,莫不是自己太冷血?亦或是太理性,只当“死亡是物质的消亡”。之前的我也会一直问自己这个问题,为什么面对如此悲伤之事还能冷漠对待?入世尚浅、缺少历练的我在当时未能回答这个问题。我唯一能够找到的理由是:或许关系还不够亲密,所以才会体会不到亲人的哀痛,只当是别人家的事。
这件事因当时给不了自己答案所以一直被搁浅,直到机缘巧合之下被再次被我想起。翻看野夫的书,午夜读到那篇《绑缚刑场的青春》的时候彻彻底底的毛骨悚然一次。里面写死囚犯在等待判决、被行刑之前在看守所(俗称“号子”)里过得是怎样的生活:三米长四米宽的、像是一个密封的罐头的房间里,关着一个个等待着命运判决的人。每天只有15分钟的放风时间,其余时间都在罐头里糊纸盒。不能有家属来探访,不能看书写信,不能抽烟,一个房间里只有一个蹲坑,而且没有任何遮挡,它就在大通铺的对面。同房间的六个人的排泄、洗漱、洗衣、擦地、冲水用水均需要在这一个蹲坑里解决。一开始看到这里我只是觉得恶心,认为有些不人性化。当时,狭隘的自己还是会站在道德的高度认为:反正都是死刑犯,那又怎样呢?他们之前做错事,现在是罪有应得。
那是我最初的反应,现在想想不免狭隘。看到后来,我才愈发的觉得,当他们知道死亡即将来到,自己将在未知的某一天被带上刑场,背后一声枪响的时候,那种恐惧是旁人无法体会的。人世间有好多东西难以割舍,说的文艺一点是: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便将幽冥长阻。我想,让他们恐惧的应该还有死后的未知。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们人死之后究竟将去到哪里或是将面临什么。“人死后是否有灵魂的存在”貌似至今也没有人给出答案。中国人会信鬼神,会信死后会走过奈何桥、喝碗孟婆汤,但究竟有没有,谁也说不清。当然,我想也没人愿意去主动尝试。他们不知道死后将去向哪里,不知道是否真的会化身孤魂野鬼,不知道是否还会记得今生种种,不知道若有灵魂那么无止境的寂寥要如何排解。太多的未知得不到答案,因为死,从来不会是经验之谈。
在内心恐惧之时他们还必须面对肉体上的折磨。曾经我从未想过他们在被行刑之前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也不曾想他们的心理活动是怎样的。可是当我看到书里描述的场景时,不由自主的感叹他们是如此的凄惨。等待判决时的忧虑焦急与恐惧,对未知命运的担忧和惶恐,怀抱一丝生的幻想不断地被自己的冷水一次次扑灭,或许还夹杂有愧疚、后悔之类的情感。判刑前他们的日子是在“罐子里”度过的,判刑后行刑前他们的日子是在木板上度过的,被扣在床板上,双手双脚都被铁环扣着,动弹不得,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解决,由罪行较轻的犯人一对一照看,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甚至更久。那并不舒坦,两三天就足以把人摧残折磨死。
看到那里我不禁心生愧疚,终究他们也是人,被迫接受这种心理生理双重摧残未免太过残忍。所以更加理解野夫开篇的那句话 “死刑这两个字,在键盘上敲打的时候,手就突然开始颤抖。十指似乎如溺水者的慌乱,在虚空中挣扎。” 而后想到柴静的《看见》里写药家鑫那一篇的时候也提过是否应该废除死刑,便翻开重新读了一遍。开篇柴静对于废除死刑这个问题也是持反对意见,而且说得观点和论据也十分具有说服力,只是之前的我由于知识的浅薄和堪忧的逻辑能力终未搞清楚为什么“药家鑫案”会和“废除死刑”联系起来,然而野夫那篇文章就像一根线一样,终于把我记忆里零零散散的碎片串联起来。对于文章收尾的那个故事也有了更好的领会 :学生时代的何帆给“唯有完人才够资格向罪人扔石头,但是,完人是没有的。”这句话的批注是伪善。而如今,他在那上面画了两条线,在旁边写上:人性。
20岁的我因见识短浅不免狭隘也不够宽容,但我在一步步走向一种境地,那个境地的名字应该是:上善若水。正如大冰所说,善良是种天性而善意是种选择。或许我本善良,但是在对待人世间种种纷繁复杂的事物时,若你还能依旧怀抱善意,那么这真的与天性无关,那是你内心的选择。善良和善意不是软弱,它是另一种坚韧,自有万钧之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