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说妈到杭州来住几天吧。老杨也说明年闺女毕业了就没有去长住的理由了。好吧,收拾行囊,乘机抵达杭州萧山机场。
这次准备住两个月,所以只能租房子。房子租在地铁站旁边,离闺女的学校近,闺女学英语的地方也在这个小区。拖着大箱小箱跟着中介走进陌生的人家,接下来的两个月我和闺女就要在这里生活,对于我一个在自己家里称霸称王发号施令惯了的家庭主妇来说还真是极大的挑战。
房子是三十三层高的通天大楼,租在六楼,三室两厅大约一百多平方,我们住北边最小的房间。房东住大的卧室,另一间卧室租给了一位打工的姑娘。 房东是一位三十岁的大夫,带着四岁的儿子。小男孩很活泼,遇见我们既不排斥,又不陌生,看来是房客见多了。对于这种出租方式我非常好奇,怎么能让外人住在自己家里呢,这多不方便呀。我直接问了房东姐姐,闺女叫她姐姐,我就这么称呼她房东姐姐。她说:没办法呀,这套房子是贷款买的,幸亏买的早,一百多万,现在市值四百多万了,还有两处房子,都是贷款买的,经济压力太大,所以出租了。唉,大城市的生活,千万富翁,却住在紧巴巴的一间卧室里和外人生活在一起,我不懂。
房东很忙,经常上夜班,有时候下班后就在医院里睡一觉。孩子的接送工作就交给了外婆,房东的妈妈,她比我大两岁,我叫她大姐,留着长长的头发,对我们既不太热清,又不冷冰冰。她是帮助女儿才住到女儿家。她还有老妈妈需要照顾,她的老妈妈八十一岁了,住在千岛湖,前几个月摔坏了腿,现在拄着拐杖,外婆不放心老人家一个人在家,所以也带着她住进了女儿家。这让我想起我妈妈带着我姥姥来我家照看我闺女。我们这一大家七口人遵守着不成文的规则生活在了一起。
刚进来,我尽量蹑手蹑脚,轻声细语,不引起大家的注意。小男孩的声音是高亢的,只要谁做的事妨碍到他,让他不高兴,那他可就使出来他的绝招:快说对不起,快说对不起。这句话会重复播放下去,他喊的声音越来越大,在肇事者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只能乖乖跟孩子说:对不起。小男孩也很讲原则,听到了对不起,很大度的说:没关系。然后天下太平了。外婆要不停的说对不起,说的大概她也烦恼,有一次听小男孩在客厅里喊了很长时间的快说对不起,声音已经到了声嘶力竭,我出去倒水,外婆看见了我,才跟那孩子讲:好,对不起。孩子还是很认真的讲:没关系。认真执着的孩子呀。
老奶奶呢,沧桑在她脸上刻下了每一道沟壑,饱经风霜的老人却有着慈祥温和的微笑,在和她每一次眼神的接触时,她都给人平和的微笑,那种微笑是经历过各种苦难之后,依然留存在我们心底的对人生的热爱,与苦难的和解。老人静静的在楼下门廊里藤椅上坐着,楼道的大门在里面只要有人在门前一站,大门就自动打开了。外面进来的人需要门卡才能从外面打开。没有卡的,或者忘记带卡的,拿着东西多的,掏卡不方便的,老人隔着玻璃看见,总是立即站起来,拄着拐,到门前站一下,门开了,老人再蹒跚着走回来坐下,进门的人冲着老人微笑,老人回报着微笑。老人在这里坐着还有一件,她要看着垃圾箱,垃圾箱就在玻璃外的门前,看着有没有丟纸箱的,看见有人丟纸箱的就收拾在一起,在我看,老人有这么一件事干,对她精神和身体都有很大的好处。星期天,看见老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今天老人看上去更整洁更精神。衣服上还带着一个红牌牌,我看见上面写着:耶稣爱你。原来老人是基督徒,星期天上午去做礼拜,刚回来。老人跟我讲在那里有一个大教堂,人很多。给我看今天发给她的十字架。那一刻我对老人肃然起敬,她才是活的最充实实在的人。
孩子的外婆,他们这里就是称呼外婆,不是姥姥。我和她年纪一样,但是她已经晋升为奶奶,外婆。她有儿有女,都成家立业。这是结婚早的好处。我觉得我们这个年纪才是真正的上有老下有小。老人得照顾,孙子孙女得帮儿女看护。早晨要到地铁站接孙女,然后把孙女和外孙送到各自的幼儿园,才能回家买菜洗衣做饭,然后接孩子回家,陪孩子溜冰,每天忙的像陀螺。我是家庭妇女,她也是。我不会说普通话,讲的是胶东烟台话。她说的是浙江南部的什么方言,我也不知道。我们就像来自两个国家的人。当我们目光对接之时,我们互相微笑,刚刚开口打招呼,可是从我们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她不懂我,我不懂她,笑容立即就在我们脸上凝固消失掉了,所以我们的交流很少。家里一天到晚很安静,我们默默无言的各自干着自己的事。厨房是我们见面最多的地方,我不是看别人还没做赶紧做好,就是等她收拾完以后再做,尽量不要喧宾夺主,互不影响就好。房东姐姐回家以后所有的声音都回来了,家里立即充满了生机,家是她的,她是整个家的主宰,有自己的房子真好,这个时候我也会从我的卧室出来,加入到她们的热闹中来。
另一个住户,是一位打工妹,浙江省人,她可能比房东姐姐还大一岁,但是小男孩叫她姐姐,没办法大龄青年。她早出晚归,基本上看不见,星期天在家休班,买了许多菜,洗衣做饭收拾卫生,这是她的生活。
刚来的几天还偶尔在中午看见过太阳,家里冷,我就到三十三层的天台上晒太阳,认识了许许多多上来晒衣服的人,基本都是来儿女家看孙子的老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说着不同的蹩脚的普通话,在这个天台上和我说着话,交流着自己家乡的各种风土人情,土特产。安徽人遇见我会说我们很近呢,算半个老乡,他哪里知道我在山东半岛的最东面,离韩国倒是很近呢。买东西去物美超市,这里的肉都带皮,这可能跟苏东坡有关系。买回来切不动,只能把皮扔掉。再买说:可以不要皮吗?他说:可以呀,称完了,我给你割去。我问:可以割完再称吗?回我:不可以。那谁还用他割。买回来我做炖肉,苏东坡做的那种,很好吃呀,入乡随俗。
我的杭州生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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