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et Mountain Dew

“You’re no good for me

But baby I want you, I want you”

“Diet Mountain Dew”那女孩瞥了眼双语菜单，眯着眼睛朝吧台吐了口气。侍者点头去调酒了。那女孩从V领的衬衣口袋掏出一包外烟，不是女士通常抽的淡淡的长条烟，而是男士的短烟，味道并不清淡。他咳咳了两下。女孩不以为意地闷头继续抽。

酒来了。一杯明晃晃的黄绿相间的鸡尾酒样的东西，据说是这里的招牌之一，果调酒，由十几种水果调制，酒精度却并不低。女孩把宽大的杯子在手上晃了晃，扔掉了装饰用的吸管，一仰头就下去了大半瓶。只留下五分之一在杯子底部呈现黄绿色。周围人群并不集中，因此，他在这个角度可以看得很真切清楚。从同学生日会包房出来透口气，到相连的酒吧间沙发位上坐一会儿。百无聊赖中就溜达到吧台了。他看着酒水单不知道点什么。那女孩继续吐着烟圈，一圈圈的吞吐就靠近他的脸。他又咳咳了几下，用手驱赶着烟味。他有日子不抽烟了。

那女孩鄙夷地摇头晃脑起来，豪迈地把自己的酒杯推到他面前，然后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他，“喝呀！”他有点腼腆，又被盯得不好意思，干脆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仰脖往杯里一灌。又酸又涩，这有什么好喝？他皱起眉头，嘴里的滋味并不喜欢。“好！”“再来两杯，换大杯！”她朝吧台侍者喊着。顾客并不多。侍者又递了两杯出来，那杯子的容量赶得上啤酒杯了，直筒的杯身上刻着一圈菱形的雕花，底座非常厚实。“干一杯！”那女孩领取了一杯，用杯身猛力撞向了他面前的杯子，“嘭”，几滴酒溅起水花。她眉眼弯弯，有些鬼魅，有些游离。他着了魔似的也学着拿起了杯子，一仰而下。这次倒不那么酸涩了，只有一些酸，能感觉到热带水果的果味沉淀在杯底，灌到最后，竟然还有一股水果自身的清甜。刚才是没喝出味来吧。

有点晕乎乎的，大概喝了急了。“怎么？第一次喝酒啊？”女孩轻蔑的问句叫他恼火。“怎么会！这种酒是第一次喝。有点烈。”“烈？”女孩拍了下手。示意侍者过来。又叫了两大杯。和前次一样，她又拉杯子撞击了他面前的杯子，“干！”“为什么？”他懵懵地发问。女孩把脸凑近他的杯子，往里哈了口气，“干。”柔柔的，就像是呢喃的情人。他不说话了。仰头，让杯里的酒顺着喉咙缓缓而下，一丝丝浸润食道，冲入胃部。那女孩又抢先他一步喝完。

记不清喝了几杯。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有时候喝得急，有时候又是慢悠悠地缓缓而下。他觉得头整个晕晕的，但又没到想吐的地步。身体有些重。心倒是非常非常地轻盈。看那女孩也不觉得带着轻蔑和乖戾了，反而非常迷离魅惑。她似乎酒量好得很，只是有些乏力而已，既没有吐也没有咆哮或者哭。只是趴在吧台上沉默地看着他。这样又好一会儿。“烈吗？”她忽然双眼迷蒙地看他。“有一点儿。”“烈？”她不可置信地用酒杯敲击着吧台，噼噼啪啪的几下。又把杯子倒置了，拿起杯底对着一只眼睛，她的眼睛立时被放大了好多倍，像是卡通片里的人物那样充满了漫画感。

“烈吗？我？”他看着她拿杯子那样天真无邪地冲着他似笑非笑。鬼使神差地放下了她手上的杯子，挨着头靠近她的脸，端详着她刚才瞬间放大的眼睛，想看清楚那里边到底想诉说什么。她闭起了一只眼，另一只仍然睁着，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他既不退缩也不前进一步。“烈吗？”“有一点儿。”她伸出湿滑的舌头，调皮而又灵活地舔了下自己的嘴唇，然后，又轻轻舔了舔他的嘴唇，顺便搂住了他的脖子。他们站起来，旋转着，跌跌撞撞，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再往后退，在侍者的笑意里退到了后巷的门框，重重地撞到实木木框上。“噢。”她的头被撞了下，他停下来探寻地看着她。她一个飞身跨到他腰上，双手继续绕在他脖子上，闭上了眼。

“别放下。”他的耳朵里只听到她坚决的命令。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实在有些脖子酸，腰背酸。他缓缓移到墙边，她识时务地转身到他面前。这次他们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她任性地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他也无限地包容着她的一拨又一波的索求，一浪高过一浪的热情。她吻得那么深，探求得那么深入，那么绵长，那么渴求，她到底是谁？怎么会在这个不期而遇的夜晚选上不期而遇的他？他头脑迅速地转动着，一边感受着她的温软体温，一边拼命地转动着。也许他们可以做个朋友，做对恋人？“你叫什么？”等那吻渐渐变得柔和，他得了空赶紧冲口而出。“别……问。”她猛烈地喘着气，用尽全身力气似的牢牢环住他，舔他的眉眼，他的鼻翼，他的唇，他的脖子，他的耳廓和耳垂。

这是一个深秋的夜晚，当然，却是他春风沉醉的夜晚。

“你是说小眉？”“他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不过看情形，准是Diana。还有谁会这样的？”原来她叫小眉。她叫Diana。然后呢？问了酒吧的人，再问办生日聚会的同学，除了被讥笑一阵，最后他们也大多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这就是奇遇吧。只会在梦境里发生的奇遇。就别去追求她到底是什么背景，能和他有怎样的连结了。打听了两周，还没得到确切的消息，也没看到她，于是，他决定放弃了。毕竟是个酒吧女孩。原本他就不该在意的。

数月之后。另一个同学聚会。正说着去哪里呢。不知谁提议，又去了那家店。这次，他刻意选了差不多的时间溜出来细细搜寻她的身影。可是没看见，真的找了好些时候都没看见。挺没意思的。他嘲弄着自己。叼了根烟自己走到后巷的门框边靠着。怎么什么时候口袋里又开始带烟了？他迷糊着，不管，就抽吧。夜里的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倒让他清醒了。有个女孩和一个醉酒的混混纠缠着，两人在街上打来打去。那混混扔了一把十块五块的小面额纸币在女孩身上。最后，那女孩脱下一只高跟鞋朝那混混扔过去，混混嘴里骂骂咧咧的，走了。他掐灭了烟头，正准备进去呢。那女孩也打算着从后门进去，一晃眼，两人对视了一秒，就互相认出了。就是她。样貌他已经记得不真切了，可是她挑衅的眼神和勾人的表情，绝对是她。

换他毫不犹豫地抓起她的手。“我找你好久了。Diana？”“叫我小眉。”她冷漠地甩开手。“这位小哥，什么意思？”“你明明认出我了。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她调皮地眨了下眼睛，和上次一样用舌头湿润了下自己的嘴唇，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贴上他的嘴唇，哧溜一下，滑入他的口舌。然后，挂住他的脖子。就在他要陶醉于此时，她倏忽而下，拍拍手，整整衣服。“这是Diana。我现在是小眉。别问为什么。我讨厌话多的人。”

他看着她拐进了酒吧。过了一会儿，他也回到酒吧。自己点了杯“Diet Mountain Dew”，静心细细品味着每一口的味道。酸，涩，沉底时有几分甜，喝得快时会觉得有点儿烈。“有点儿烈”他转着快见底的杯子，学着她上次的样子遮住一只眼睛，那只眼睛立刻被放大了数倍。

“Hi！请我喝一杯？”一个刚从舞池走下来的女孩坐在他身边不远的空位，上次Diana的位置。“好。两杯。”他向侍者指指快空了的酒杯。全场灯光熄灭。只留主席台上尚有闪动的霓虹一转一转地发着幻彩的迷光。“Diet mountain dew, baby, New York City. Never was there ever a girl so pretty.Do you think we’ll be in love forever? Do you think we’ll be in love...”《Diet mountain dew》的歌声从各个角落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