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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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写回忆录，喜欢用故乡的山川河流为题，如近代的学者黄仁宇《黄河青山》，齐邦媛的《巨流河》。我不敢自比，只是想记录一下往日时光，写一写故乡，一座普通的山，一条不起眼的小河，心底存留一些未忘却的平凡小事，串起来，或许就是珍珠项链了。

那我就来尝试串一串。

我家住在镇上一所中学的教工楼，阳台和学校围墙距离也就五六米，站在阳台往远处看，有一座山，山脉绵延不绝，大家叫它狮子山，和香港的狮子山同名。围墙外，有几亩水田，中间包围着一个桃花岛。

为何叫它桃花岛？因为它是一块拔高的丘地，三米高，椭圆形，面积大概两百平，岛上有一株桃树。我们那夏天常发大水，四面环水时，岛上蜜桃初熟，万绿一点红，俨然黄药师的桃花岛。岛上种了各种菜，周围用毛竹围起来，除了桃树，还有一棵杨梅树，但并不起眼，桃树比较张扬，花枝招展，桃子成熟时，我就会翻过围墙爬上去摘，咬一口，嘴间满满自然香甜味，不是现在超市百果园卖的那种能媲美的。

再往前一点，是一条马路，沿途有三个烧砖的窑，像烽火台，不时有青烟冒出。如果我的视野是一块矩形画布的话，有一条江顺着对角线斜插过来，小江流淌于丘田沟壑之间，便于灌溉，也可以游泳，或许钓鱼也不错的，江水缓缓潜流，绿藻盈动，寂静无声。

小时候的事，点点记忆但很稀疏，努力回忆起来，却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感谢那山那水，山水总有相逢。

小学三四年级，班里有个住在山脚下的同学，告诉我说，山里有一种红蝉，比普通的蝉小很多，喜欢落在松树上，我会用作业本，去换取蝉，金龟子，天牛之类的昆虫，我父母是老师，家里有很多作业本，但换来的不如抓来的香，于是下课后，我根据同学简单的指引，独自一人出发——上山。

大概走了三四公里，我没看到所谓的小红蝉，可能是傍晚凉快，人家就不叫了，找了半天没找到，只能悻悻打道回府，回家发现家人已经吃完晚饭了，在没有手机的年代，我这样突然消失两个多小时，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是不可原谅的。看到裤腿的一身泥，我妈毫不犹豫给了我一个耳光，哭肯定是哭了，只是那顿晚饭有没有吃上，我就不太记得了。

第二件事，听起来比较愉快，又是那个山脚下同学，和我说了一个好地方，可以摘茶饼，煮毛豆。于是我就信了，忘了之前那耳光，约好个周末一起上山，那时没有手机，也不知道是怎样约时间和地点碰头的。等快到了目的地，我看到了一大片茶林，这个茶不是我们喝的那种茶叶，果实和板栗、夏威夷果差不多大小，用于榨油。茶树上有时会结一种白白的叶子，可以生吃，有点甜，我摘了一些，又在附近薅了些毛豆，同学带我去到一间守林人的屋子，里面有灶台，柴火，锅，还有盐，我们几个就把毛豆煮了，过程有点像鲁迅的社戏，只记得刚煮出来的毛豆很好吃，过程很愉悦。

以上都是我凭记忆瞎编的，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梦境，自己就当真了。

说起守林人，那时我外公就是守林人，他原是大队书记，后来调到镇上的公社工作，算是人民干部，再后来，因为年龄原因退休了，包了山上几十亩地，种了上面说的那种茶树，茶油是一种很贵的油，算是本地重要的经济作物。现在想想，保不齐之前偷的就是外公的地盘。

一天放学回家，发现我睡的床上躺着个人，正是外公，已经睡着了，于是那天，我只能睡在沙发床上。原来前一晚他是趁夜回来的，骑着自行车下山，从一个很陡的坡冲下来摔了，不省人事，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弄到医院去的，我爸妈半夜过去时，我睡着了并不知道，据说他当时满脸都是血。外公在医院住了半个晚上就出院了，转住在我家，我家所在的学校，在医院对面，也是他从山上回村的必经之路。后来读初中了，我学会了骑自行车，也去试过从那个坡冲下来，同样摔了一跤，还好不严重，坡太陡，很考验车子刹车性能，估计是外公的老自行车年久失修吧。

虽然林场的工作很辛苦，但收获的季节是无比喜悦的，夏秋时分，一袋袋的茶子运到我家学校的操场，铺开了爆晒，我们每天需要既晒又收，装袋运输，我借朋友家的推车，也能帮上一些忙，落日余晖下，照射在一个个忙碌的身影上，画面也印在我深深的记忆里。每次卖完茶子后，我们小孩也会收到一大包饼干，作为辛勤工作的奖励。

我常感恩，我是在一个大自然的环境里长大的，感恩大自然接纳了我，包容了我。如果没有大自然，如果我和我的孩子一样，生活在大城市的逼仄的房子里，天天被作业逼的透不过气来，被父母盯着写作业，周末被动去上各种兴趣班，补课班，那我真的要疯掉了。

我儿子小时候诊断有轻微的多动症，要做一些感统训练。其实我小时候更好动，可能就是个多动症患者，只是那个年代，没人了解这个。父母放任我去大自然疯玩，偷菜，抓青蛙，鱼，泥鳅，蛇…正在建的教学楼，我们可以沿着外墙走来走去，好几米高也不惧，可以用弹弓组队打仗，可以去捡一些铜铁铝去卖，可以去江河里游泳，可以不写作业，可以做一些喜欢的事，练练字，偷看书柜倒数第二层，父母缴来的武侠小说：薛刚反唐，春雪瓶，多情剑客无情剑…

很庆幸，我没有出生在当下时代，也可惜，我的孩子出生在这个时代，我能做些什么？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尽可能带他去接触大自然，不逼他写作业，仅此而已吧。

刚才还在和同学打闹，只是趴在桌子上打了个盹，等醒来时，我已步入中年，时光，已经抓不回来了。洗洗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娃也要上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