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小小的公寓楼，其实算不得家。

我以为他不会回来的。上次走的时候说，那边有两个工地，做完现在的这个，还有下一个工期要赶。

我跟周围的人说：真好，我解放了。终于不用再每天做饭、洗衣服了，一个人的生活，不要太爽。

可我还是每天会N次的查看微信运动，由步数来判断他早上起了没，大晚上的睡了没。为什么不打电话直接问？鬼知道我是怎么了。

元旦那天他回来了。我是从朋友圈里发现他要回宁波的。虽然心里闷着气，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手工活，换下睡衣，骑着半个月都没动过的电瓶车去了菜场。

脾气是要发的，帐是要算的，但是远道而来，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饭还是得给他吃饱了。

他敲门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此时饭早已在电饭锅煮好，红烧大虾也做好了。只等他回来，将切好的蔬菜放锅里烩一下就好，我怕做早了会凉，毕竟是冬天。都想吃口热乎的。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到了无尽的疲惫。他背着背包，穿着那件红色的羽绒服，黑色牛仔裤，还有那双已经看不出本色的蓝白相间的运动鞋。灰头土脸，真正的灰头土脸。还有一头本就茂密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由于灰尘的原因，根根竖起，长的起码有15公分，借用第二天晚上跟他一起去理发时理发师说的一句话：头发炸了毛，像个雷震子。

我随口问了两句，他嗯了两声，没有多余的言语。我识趣的闭了嘴。盛饭，跑了一杯茶放在旁边，吃饭，收拾碗筷，刷碗。给他找好换洗的内衣，插好电热毯。

中途我问了一句：可还有要洗的衣服？

他说：在包里。

我找到包，犹豫着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打开它。包上全是灰，很厚很厚的灰。

洗完澡他就倒床上睡了。看他睡熟后，我将电热毯的插头拔掉。将他的手机充上电。关上卧室的隔拉门，去了卫生间。我对着他换下的那一堆衣服愣了神，不知从何下手。

想来他应该是困到了极点吧。我怕洗衣服的水声打扰到他，便打算第二天早上再洗。

第二天天还未亮透就起床了。装了热水将那一堆衣服分开用洗衣粉泡着。我这里没有水池，一般大件衣物都是用洗衣机来清洗，只是他那个衣服，洗衣机也洗不干净。我蹲在狭小的卫生间里，一点一点的搓，一点一点的抠，一点一点的刷，花了将近两个小时。

在搓洗衣服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想：我这是怎么了？我跟他怄什么气？我胡思乱想什么呢？就这样的，连一身像样的干净点的衣服都没有的工地人，他除了工作还能去干啥？半个月没换秋衣裤，意味着半个月没洗澡。他不是一个不爱干净的人，但凡有点时间，工地条件允许，怎么会如此？

他总说忙，忙，忙，我之前就很想不通，到底忙什么呢？忙到连打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我觉得都是借口。可现在看来，这是真的忙。

很多人说，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人，总会有时间去搭理你的。以前觉得很对啊，时间怎么就没有了，挤挤就会有。但最近看陈年喜的《微尘》，那么多人，他们谁又不是被生活所迫，才走在刀尖上？走在刀尖上，还要分心想着心尖上的人儿，是自己不想活了吗？

我将搓了两个小时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投了5个硬币。一小时后拿出来，衣服上总算是有了点淡淡的皂香味。

他一直从1号晚上7点多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醒来后他告诉我，过两天还要再去一趟。等下次回来的时候，差不多要回家过年了。

在他醒来之前我就把午饭做好了。他吃过午饭，又睡过去，一直睡到天黑。

我在房间里静静的坐着，听着他均匀而冗长的呼吸声，做手工，看书，写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