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笔下长青
父亲去世后，这是第3个清明节。
001
早上开始淅沥地下雨。今年的清明，依然有些寒意。去年这时候在大西北的兰州，没有回家，一直心里有些愧疚。不是因为没有给父亲上坟，而是在这样令人悲伤的日子，只让母亲和妹妹在家。
当然，令人难过的，永远都是父亲已经不在的事实本身。
两年多的时间里，我身在他乡，待人交友，无不在刻意的回避这件事情。不是因为自卑，而是不想获得某些同情，也不需要。
有时候会与少数的好朋友说起来我父亲的事情，总是想要找出父亲当年的事迹，夸奖一番。因此，我越来越感觉有句话说的很对：人越少缺少什么，就越是炫耀什么。
看到过很多父母去世，孩子发愤图强的励志事迹，觉得很是感动。可似乎这样的事情无法复制在自己的身上。毕竟成功本来就不只是一腔热血就足够的。
而在我身上，也从没有发生过所谓“一件事、一本书、一句话”就改变了一个人的事情。
做什么事，都是需要累以时日的。何况，我天资不聪明，做事还慢别人一拍。
002
在起初的那段时间里，母亲得了抑郁症，妹妹还小。我的大学还有最后一年。那半年没怎么回学校，一直在家陪着母亲。万幸的是，在很多亲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我三本院校毕业，那时刚参加工作，挣得不多，却前所未有的浮躁，想要快速取得一些成就，尽快撑起这个家。跨专业工作，本无任何过人的积累，又内心急躁做事不踏实，又怎么能成事呢？
这种急躁，到现在都一直存在。
在北京的这段时间里，当然还是学到很多东西的。当然，我认为的新事物，也许在别人眼里都已习以为常甚至有些过时了。我唯有多请教，多下功夫，多思考罢了。
003
我心里一直感觉得到：对于父亲的意外去世，母亲遭受的伤痛要比我大得多。一个中年农村妇女的心里，从那一刻起，家里的天就等于塌了。
我能感受到她的无助，却无法体会她的痛苦。因为，他们之前那么恩爱，是大多数人心里的好夫妻模范。拥有时越幸福，失去时越痛苦。
我曾经有些责怪母亲的软弱，却如何也填补不了她内心的空缺。爱情和亲情，本来就不是能够互相代替的。
而对于我，失去一个父亲的同时，更失去了一个知心的朋友。自此以后，长辈中能够理解我内心所求的，似乎再也没有了。
而我长期在外上学，每月就回来那么一两次，本来就习惯一个人的生活，父亲的去世显然对我生活上的影响，不如母亲那么深。相应的，我掉的眼泪也不如母亲多，因此我曾一度责备自己的不孝顺。
只是就像上面说的，我学习工作中的事情，再也没有可以深入沟通的亲人了。当然，在生活上，亲人们给了我他们能做到的所有帮助。
004
我是家人里相对过的最乐观的人，也许是年龄和性格的缘故。每次回家家乡，母亲遥望的是远处和土地下方，而我走到哪儿，都抬头看的天上。我觉得，那才是人死后的灵魂的归处。
由于在外读了一些书，去过一些地方，在书中和路上，见识过更多的苦难，因此渐渐觉得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有过数不尽的悲欢离合，便不那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毕竟，我们还要见更多的人，做很多的事，需要去交流，去沟通。如果一个人总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就不容易看到别人的悲伤。
况且，我一直觉得父亲的40多年里，过得还是很精彩的。我向来不从一个人生命的长度去评判一个人的一生，因此，想到他以前的一些有意义的事迹，我便觉得宽心。倘若像我姥姥这样的人，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家庭和孩子上，自己却一生不曾享受福分，一生不曾出过远门，我一定会觉得是那将是无尽的愧疚。
005
如果对于父亲的离开，我能从人生追求的角度去看而变得宽心，那么姑姑家妹妹的离开，那就是完完全全的悲痛了。
妹妹和父亲是同一天离开的，她那一年刚考上大学，是青春最好的时候。因为是父亲开车导致的灾难，所以这几年，我内心一直埋怨父亲的不是，我对妹妹很是愧疚。
因为，她还不曾享受过这个世界的精彩，就离开了。
每次我上班看到大学附近的大学生从旁边走过，总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白色的T恤，蓝色漂白的牛仔裤，白色的运动板鞋，这是一个20岁女大学生的标配服装。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会想起来我这个妹妹。是啊，她本来应该享受这些美好的时光的。
我总是会想起来她刚考上大学的时候，那种对象牙塔的期盼。我还经常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她：
“大学生活是可以过得丰富多彩的，你将会拥有美好的爱情，拥有长久的友情，尤其是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你可以旷课，但是要多去图书馆读读书，多去操场做做锻炼，节假日多去外面旅旅游。读书和旅行，会让你的气质慢慢显现出来。当然，最重要的，大学四年，要善于聆听内心的声音，找到自己热爱的事情。”
只是不曾想，她没来得及去做这些事情。而我能做的，也只有在清明寒食，有她一祭了。
006
这一年的时间里，我开始遇上多数年轻人都会遇到的问题：婚姻。家里的情况，也注定了亲人们想要我尽快稳定下来，了却这桩他们心中最牵挂的大事。
也在这段时间里，我心里有过对他们的不满，很多时候沟通也出问题。因为无论如何，婚姻这个事儿，是不能凑合的。
在某些问题上，他们的朴实和迂腐，是并存的。
但每到清明时节，从他们的眼神里，我都读到那种对我和家人的怜爱和悲苦，每次在这样情感脆弱的时刻，都让我感受到亲情这个强大的共同体背后给与的力量，正是这样的羁绊，让我每次都充满感动和愧疚而潸然落泪。
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在你内心独立，追求自由的时候，它悄无声息，甚至让你觉得都是负重；可只有在你内心低落，情感脆弱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它坚韧有力，温暖宽厚的依靠。
我始终觉得：这些七大姑八大姨，不该受那些自媒体人持有偏见的批评。
007
每次看到周围的人和同事遇到工作上的问题，可以跟父母沟通沟通，故作矫情一下之后，充满力量的继续上路。
我知道自己很是羡慕。
这两年有一部很火的电视剧《琅琊榜》，我很喜欢最后结尾处的对话。
已位于东宫太子之位的靖王站在大梁城楼上，梅长苏告诉他：“我当然相信你，你一定会是一个受人爱戴的明君。”
靖王说：“但是我多么想让你亲眼看着我，去开创一个不一样的盛世。”
是啊，我也多么想让父亲亲眼看着我，去实现自己的一点点理想。
008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母亲一直在干活儿。她以前是不需要外出干活的。父亲在世的时候，父亲主外，母亲主内，她勤劳地洗衣服做饭，打扫房间。我们家里的卫生情况，一直备受村人的赞扬。
清明放假前的几天，我跟母亲网上视频聊天，她说她现在每次多买一个盆栽，就会开心很久。我说那就多买一些，能快乐就好。
她近一段时间，有时候会比平时多买一些衣服，鞋子，当然会多买一些盆栽。她说，买衣服养花让她心情快乐。也许在有些村里人的眼里，有些奢侈，但我始终觉得，从两年前的创伤中走出来的母亲，能找到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我知道，无论我以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都无法弥补母亲心中的空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母亲自己找到能让她的内心丰富起来的事情。听到她说这件事，我鼓励她买买买。如果这样的方式能让她尽量快乐一点，那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天，她跟我说：她会在网上赚钱了。别人每阅读一次她转载的文章，她就可以赚8分钱。从事新媒体的我自然知道商家的营销手段，但是看到她能从8分钱里获得一点小便宜的快乐，我已经很欣慰了。
生活还是要过的。一个积极的态度，可以把快乐调到最大的限度。尽管再也无法回到以前的日子，但这就是人生的苦难，你要想办法去面对它。
009
回到家后，听说小妹在学校被一个男生欺负了。尽管只是同学之间的小矛盾，班主任和年级主任都叫来家长进行了一通批评教育。但我听到的时候，仍然是面色发青，一肚子怒气。
在我心里，父亲去世，对小妹来说，长兄如父。即使她倔强犯错，那也是绝不愿意让她受委屈的，更别说打骂了。因此，除了愤怒，还有我长时间在外的自责。假如那个男孩在我面前，我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的。
可第二天起来，我倒是改变了主意。我告诉自己：即使能替她出一口气，但又有何益呢？哪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没有一丝委屈，没有一丝挫折？我能保护的了她一次，难道能保护她一辈子吗？她终究要面对这个世界，不只是春暖花开，还有寒冬腊月。而且对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我当初上学的时候不也跟一些女生起过口角吗？
虽然时过境迁，这不过是个每个少男少女上学时间必然会经历的一些事情罢了。如果我真的想保护妹妹，保护家人的话，就首先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吧。因此，冲动之下的行为，最多证明我的蛮横罢了。
010
早上我带着小妹去父亲的坟前，她现在14岁。我俩已经不会再悲伤地去哭泣。我们烧纸祭拜的过程中，我问小妹：“你知道人死后会去哪儿吗？”
她说：想过，但是不知道。
我说，那你想过没有：“人早晚会死，那我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她说也不知道。
其实，我也没有准确的答案。
她现在上初一，老师让学生买了一些名著来读。我问她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了没有，她说没看完，也有些看不懂。
毕竟，中国的历史她都说不好，何况有着俄国十月革命背景的战争题材了。
但我问：“里面有一句非常著名的话，你知道不”
她说，好像背过，但是记不大清了。我说：“哥哥我给你起个头。”
“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临终之际，他能够······”
清明的雨越下越大。我只希望，这里面能少掺杂一些世人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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