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一直知道,自己的小竹马可能是世界上最笨的强盗了。
“米花~今晚吃松鼠桂鱼呗!”
看吧,这不又来了?不管内心怎么吐槽,转过身时米花脸上带着的还是往常那副软软的笑容,嘴里吐出的话却依旧残酷:“不可以哦。”
“啊——别这样嘛,好久没吃到米花的松鼠桂鱼了,偶尔做一次呗……”
耳边还能听见对方小声地嘟囔着什么“米花真小气”之类的话,小姑娘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别闹脾气了,这个月店里买了新器材,预算有点超标啦。过两天,恩……等下个周末一定做,好不好?”摸索着寻到他的头顶,米花顺毛似的捋了捋,安抚道,却在下一秒引来了对方的不满。
“米花!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摸我头啦,我明明已经长得比你高了好么……”对方抗议似的摇摇头,到底也没把那只手甩下来,只得把话锋又一转,“还有,不就是钱的问题吗?我可是强盗,要的话去抢就好了!”
又来了。米花无力地扶额,这都多少年了,自家小竹马依然坚持着他的梦想。她还记得当年那个小豆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强盗的可爱模样,也不知道此刻已经长大后的对方又是什么表情。不过,米花觉得依对方的性子来说,估计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是了,米花是个盲人,据说是小时候车祸的后遗症,淤血压迫了视觉神经导致失明。
说不受打击是不可能的。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突然坠入那样一个黑暗的世界,如果没有照顾得无微不至地父母和拼命逗乐她的小竹马……
也万幸,那时的米花还是个孩子。她有着作为一个孩子应有的巨大忘性与适应性。
至少米花还是平平安安地度过了童年,从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成长为了一个虽然依旧温软却也可以独自撑起一家小花店的大姑娘。
当然,其中也亏了小竹马一直在身边帮衬,否则父母不可能放心地让她搬出家自己开一间小花店生活。
只是……
听着耳边叫嚣着什么没有桂鱼就拿甜点泡芙来补偿的吃货强盗,米花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像这样无奈扶额叹气了。
这位身边唯一的健康人士,除了日常撒娇卖嗔外,也太不靠谱了些……说实话米花一直怀疑其实父母不是担心她一个人生活不好,而是怕没人照顾这小强盗,才把他硬塞到自己身边?
米花摇摇头把这莫名有些悲伤的想法甩出脑后,尽管内心吐槽不断面上却还是挂着开始那副软软的笑。嘴上应着声:“好,好,今晚甜点吃泡芙就是了……”
米花知道的,虽然没了小竹马可能自己生活反而会简单一些,却也会寂寞的多呢。
满足了小竹马的无理取闹,米花也终于有功夫给手边的小花浇浇水了。
也许是拜失明所赐,米花的嗅觉在十几年里迅速加强。是以在这间花朵被分门别类仔细整齐安置的小花屋里,靠着花香米花竟也能走的比正常人还要顺畅。
事实上,若非小竹马偶尔会强行拉她出门和邻居打打招呼散散步,米花简直一刻都不愿意离开这片小天地——毕竟采买材料什么的靠小竹马网购自己坐等收货就好了。虽然即使米花是这么慵懒的性子在邻居们眼中也比每天自称强盗的顽皮青年好相处得多。
有人对此很是不满。“他们应该畏惧我,尊敬我,而不是用那种眼神(嗯——我想他指的是父母看着自家调皮的孩子的无奈目光)看着我!凭什么每次他们都叫你管好我!”对此,我们的米花姑娘表示她只要微笑就好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一方成熟而包容,一方热情而活泼。
直到七月流火的时候,米花的身体状况突然有了变化。
在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个变故彻底改变了故事的结局。
在这个晴朗的午后,米花和小强盗刚刚分掉了这个夏天冰箱里最后一盒冰淇淋,伴随晕眩而来的是由太阳穴至眼眶隐隐的灼痛感。米花不由得扶了扶额,身边的小强盗有些慌乱地起身,差点撞倒了椅子。
“米花,你怎么了!”温暖而有些粗糙的大手覆盖在眼皮上,试图缓解那种痛苦。
“没事,就是……眼睛好像有点疼……”逐步增强的疼痛感压得米花只能瘫在椅子上。
“还是打个电话给医生吧!正好今年还没有复诊过,顺便一起看看淤血有没有扩散迹象吧?”没有阻止对方打电话的举动,米花此时也没有力气阻止。脑中仿佛有根细长的针,戳刺,搅动,或深或浅,时断时续。
被折磨得隐隐失去意识前,米花突然有点遗憾,没想到自己到临死前也不能重新看到这个世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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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刚动了动手臂,米花就被人扶了起来。
“恭喜你呀米花,有喜了!”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熟悉的声音主人是谁,米花就被话里的含义吓得不轻。身边也传来青年喷水夹杂咳嗽的抱怨声。
“大叔你乱说什么啊!明明是……”
“咦?难道拖延多年的顽疾有了起色不算是有喜吗?”小强盗被眼前医生用无辜的语气堵了一句,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等深呼吸完想反驳,却又一时找不到哪里不对,只得悻悻地坐下,示意他继续说明。
米花并没有对小竹马的憋屈有什么表示,从医生说出那句“顽疾有了起色”后,她就彻底呆坐在床上。
有了起色?害她在黑暗中生活了十多年的淤血终于有机会消去了吗?意思是不是她这辈子死前还能看见这个世界?
少见的,米花觉得自己简直不能控制面部的肌肉了。
直到医生继续说了下去。
“可能是这些年恢复的不错吧,其实从近几年我就发现淤血似乎有一些软化,随着你日常身体的新陈代谢松动着。”
“而这一回,压迫你视觉神经的淤血,已经开始散了。”
“如果情况良好的话,我们可以通过药物和手术的疗程彻底把淤血化去,排出体外。”
“因为这些年的定期保养,视力应该能恢复到轻度近视的程度。但是……手术费用比较高昂,药物供给持续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你还是要考虑一下。”
米花的嘴角无法抑制的微扬。她的眼睛,还有希望!
只是最后一句话,米花揉了揉太阳穴。她从小就知道的,家里的条件光是维持这些年的养护诊费就捉襟见肘了,想再承担这笔手术账单无异于天方夜谭。
医生下午就离开了,留下那点脆弱的喜悦和沉重的烦恼。
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米花和小竹马谁也没有和米花的父母说起手术的事,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也尽量避开了这个话题。原本恬淡的生活突然生硬了许多。
米花还是每天料理着花草,少数知情的人或亲自或介绍人来买花。但那又有什么用呢?米花和邻居们都知道,这种安慰的脆弱。
米花更不想出门了。
小竹马也没有再拉着米花出门散步。他好像总是很忙,开始早出晚归。
他们挣扎着,他们知道自己仿佛沸水锅边的虾,直到被烫熟都要借着身体的本能再扭动几下。
所以当米花接到来自警局的电话让她领人时,惊讶的表情下是隐隐的了然与无可奈何。
领着小竹马走出警局的那一刻,米花终于叹了口气。
“为什么?”
她在来警局之前和那位受害店主接触过,还有那位声音有些孱弱的舍己救人的写手先生。泡芙娘听声音就能知道是个甜软的小姑娘,心地善良到她刚坦白小强盗的作案动机可能是为了凑医药费,对方就焦急地征求写手同意后表示不追究小强盗的责任,甚至希望分担米花的医药费。
米花对于小竹马再了解不过了,他怎么会去打劫这样一家店?甚至说得难听一些,小强盗就算打劫也不会选择这种小本买卖的泡芙店,尤其是明知道自己晕血的情况下还让匕首不小心划到人质导致自己晕倒。
即使他表现的很幼稚,并不代表他真的傻。
回应米花的是一片沉默。整整两分钟,耳边除了对方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
然后,他叹了口气——就像米花无数次无奈地为他收拾烂摊子时做的一样。
米花也沉默了,任由小强盗挽着自己回家。
—————————————————几天前———————————————————
“您好,听说您是一名强盗是吗?”那是个瘦弱的男人,小强盗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人很聪明,聪明到让人厌烦。
于是他恶声恶气地回答:“是啊,有何贵干。”
对方的笑容仿佛把握一切:“我听说您最近似乎很缺钱,所以希望能和您做笔生意。”
和强盗做生意?小强盗有些想收回先前的评价,这个男人的脑子一定是被烧坏了。
直到那个男人轻轻地把一张支票放在他面前。
小强盗突然有点唾弃自己。他想像自己直接抢走这张支票,看见男人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或者他撕了这支票,又狠狠地揍了人一顿。
然后,他拿起那张支票,问:“要做什么?”
男人又笑了,他觉得有点反胃:“美食街有家泡芙店,后天店主泡芙娘会感冒,我希望你去逛一逛。记住,绝对,绝对不能伤到泡芙娘!”他在说泡芙娘三个字时格外认真。小强盗又开始难受了,他知道不是对方的问题,他只是嫌自己恶心。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谁?”小强盗死死盯着对面那个人。
“唔,我吗?我只是个普通的三流写手啦,至今为止唯一写出的一部小说版费就在你手里啊。”这么笑着介绍着,对方挥挥手转身离开。
一个月后,医生如约回来询问结果了。
米花清点了一下手中的积蓄,小强盗出乎意料地变出一大笔钱,米花知道他的固执,只能接受。
然而就算这样,最后估计出的金额离治疗费还是差了快一半。
米花默然,小强盗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啊咧?难道我没有说过我这间诊所是可以贷款每月还贷的吗?手术金额只要预付三分之一就好了!”医生推了推眼镜,仿佛特意逗弄人似的,缓缓说道,不忘冲着米花眨眨眼——虽然他知道她看不到。
后来,米花治好了眼睛,幸福地答应了小竹马的告白,两人交往。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淤血化去的后遗症,眼睛的眼白部分有着密密麻麻的血丝,小竹马一直视米花的眼睛总会吓到晕倒,于是米花开始学会戴特殊美瞳,戴墨镜,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谁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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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如果你看到了这,那代表这篇童话已经结束了,青梅竹马的故事就这么甜蜜就好。
请翻页欣赏下一篇文章吧。
再接下来的故事,是童话的结尾之后,那属于生活。
重新看见这个世界的米花开朗了很多,偶尔也愿意主动地拉着小强盗出去走走了。即使有时抱怨一下小强盗说话总是不直视她,生活总还是甜蜜无比的。
也许真是光阴似箭,转眼就到了第二年春天。
准时来报道复诊的医生先生见证了这对青梅竹马间气氛的转变。
矛盾总是在被忽视的地方……
比如米花发现小竹马已经不是小时候那副小包子模样了,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强盗时也无法像个孩子那样惹人怜爱,这种行为只是幼稚……
比如小强盗发现米花不再需要依赖他了,复明的米花完全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而他成了真正的累赘……
偶尔米花撒娇希望小竹马能看着自己说话时,即使米花特意带了能尽量遮住眼白的美瞳,小强盗也忍不住地要挪开视线,随着次数的增多小强盗还会直接拒绝米花的要求。
有时米花希望小强盗能找一份正式的工作和她一起为家奋斗,却总被小强盗用自己是强盗的理由拒绝。
突然而理所当然的,小强盗离家出走了。
他说是对于米花的眼睛还是不能适应,想出去历练,看看能不能找到方法克服晕血。
两个人心知肚明,彼此都需要时间静静。
回来时小强盗带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米花什么也没有说,两个人依然是青梅竹马,像没有交往过那样。
医生先生一直在追求米花,从一年前。
米花是知道的,世界哪有那么美好,为什么诊所会突然可以贷款,十几年的相处足够两个人互生好感。
最后的最后,米花成了医生夫人,她把花店转赠给了小强盗和坐着轮椅的强盗夫人,自己则跟着医生搬到了美食街,在糖果店卖着用各种各样的鲜花做成精致的鲜花糖,两个人虽然不及与小竹马时那样甜蜜默契,却因为双方都成熟且懂得包容而相处得无比平和。
唔,这大概就是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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