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雨,下得有些与众不同。”这个没来由的想法,是午休时冒出来的,然后就一直占据着他的头脑。天空昏黄,色彩黯淡,整座城市湿漉漉的。积水填满了所有低洼的地方,在雨滴落下的涟漪中一点点扩大,延展开。所有事物的生长,都在悄无声息中缓慢进行。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雨,在上班的路上,他一定不会这样狼狈。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从他的身边快速驶过,路边的积水像海浪一样涌来,吞没他,随后左半边的衣服,就被污水打透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想蹬起自行车快速追上那辆车子,舞起雨伞的伞柄,用力敲打车窗。但现实情况是,那辆面包车拖着红色的车尾灯在路口处消失了,潮湿的运动外套紧紧裹在他身上,距离上班还有八分钟。除了沿着熟悉的路线继续赶路,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然而,愤怒延续的时间,远比想象中更为长久,并且渐渐转变为一种挥之不去的东西。下午三点,他晾晒在工位旁边的外套,已经完全干透了。他收起衣服,透过蓝色的玻璃,望向窗外。黄瓜研究所的红字出现在同一幢建筑物上,远处老旧的烟囱上徐徐地冒起青烟,雨一直没有停下。他也没有停下,在伏案阅读中度过了一天的大多数时光,从一份书稿,走入另一份书稿,这就是工作的日常状态了。
他厌倦了自己的平和。他意识到,某种出于本心的善意,会让一个人丧失掉自己的立场。每个人,都是自己宇宙的中心,像一颗恒星一样,吸引着其他行星围绕自己运动,或疏或密,或远或近。恒星与行星,是每一个人都具备的双重身份。但是,当两颗恒星相互碰撞的时候,他的世界却总是被别人吞噬。别人的身上很少闪现出他所具备的品质,他的宇宙也总是游离于银河之外,被其他的星辰无视。人们出现,从情绪上索取一些东西,然后再转身离去。周期性的循环往复,仿佛他只是一部提供陪伴的机器,抚慰心灵的汤剂。人们各取所需,很少会反思自己的行径,考虑他人的感受。行走在尘世之间,人们偏爱暴露于外的善良,而无人察觉的善意,一文不值。
这就是愤怒蔓延开来的原因,他觉得是时候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尽管,他无法明确定义这个世界的样貌,但是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热情所在。只有在真正热爱的事物中,他才能感受到生活的意义。这份快乐更为深刻,是其他事物所无法取代的,又很难被观念不同的人理解。他想用全新的方式,与外部世界共处。这或许,会达到一种绝佳的平衡。他守护着自己内心深处最为重要的价值,关注自身,又保持着对外部世界的兴趣。如果一个人希望接近他,应该学会尊重他的观点,欣赏他的趣味,而不是反其道行之。一个包容他人的人,理应获得他人的包容。如果这种共识无法达成,那么他将采取不同的态度,进行回应。一味的和善,模糊自己的立场,不会赢得他人的尊重。人性很有趣。
他下班之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所有的想法都趋于清晰。雨还是不停地下着,今天的雨,的确与众不同。他踏上归途,再一次的,回到家园中去,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他期待趣味相同的人登门拜访,又不再把这种期待当做生活的核心。他只是爱着,用真心,去欣赏自己真正欣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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