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落特里布万机场,窗外墨色如洗,漫山遍野银河般闪烁不停的点点灯火,美得心里都像是窜出来一丛小小的火苗,火苗有着印度教神庙门口跳跃的油灯的模样。
白天的话,则是另一番景象。在飞机即将降落时,可以透过窗户看到灰扑扑的,被大街小巷穿梭的摩托、汽车、人力车、扬起的尘土笼罩着的加德满都。目之所及,充满了粉刷成鲜艳颜色的低矮的房子,包裹在一层充满颗粒感的空气中。

大约是这层灰尘让目及的一切都有沉寂千年的破败感,俯瞰这座世界最贫穷国家之一的首都时,我有时候甚至在想,这么多破败不堪的房子里真的有人住吗?或者是冒出发自内心的拷问,“为什么我又回来了? ”。
我无数次在这座机场起飞降落。没错,在我那本封皮磨损的护照上,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这个国家的落地签。有那么几次,在飞机即将降落时,突然冒出想要马上订一张机票,回到干净舒适大都市的念头。
但是听到戴着尼泊尔船帽,吹着小胡子的签证官对我说“Namaste”的那时,这念头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一心都在回忆我仅会的几句尼泊尔语,盘算着出去应该怎么跟出租司机讲价。

尼泊尔是个让你无法思考为什么而来的国家,它让你应接不暇。跟着滚滚人海一起涌出这个没有廊桥和摆渡车的小机场,我把所有能想到的尼语都说了个遍,出租司机还是梗着脖子坚持去泰米尔要500卢比。
无论造访这个国家多少次,在加都坐出租车的经验方面,我远远不如栗哥。栗哥一年前在泰米尔区附近开了一家民宿,算是常年居住在加都了。他英语水平欠佳,但每次坐出租的价格都比我们便宜不少。
“下次我带你们打车!根本不用费口舌讲价~”
栗哥给我们介绍经验,说无论司机怎么试图交流都不用回应,就用手指计价器,要求司机打表。要是拒载或是到了目的地漫天要价,直接找警察。

可是他这个方法,我和校长一次也没敢试过,每次都还会试图讲价,觉得价格降得差不多就乖乖给钱。在尼泊尔,外国人打车司机一般不会开计价器,这是个约定俗成的传统。后来我学会用当地的一个打摩托车的软件,几乎再也没有陷入用蹩脚尼语与出租车司机周旋的尴尬境地。
有一次校长要去移民局续签,我兴冲冲帮她打了一辆炫酷的摩的,有些自信地觉得她肯定也会和我一样爱上在尘土中飞驰的刺激。不过好像她并不是很喜欢在肮脏街道狂飙一圈回来满头、满脸灰尘的感觉。之后没看过她再叫过摩托车,而我却对此乐此不疲。

“叮-”
“叮叮”
手机里时不时传来新消息提醒,然而在我迷恋上用手机软件打摩的的很多个下午,我都无暇回复各种电话或是客人的订单,甚至是校长和姐姐的例行下午茶邀约。我只能任凭手机滚烫地在兜里震动,能做的只有双手紧紧抓住车后座的金属架。
倒也不是骑摩托去早已走过无数次的北部印度教庙宇的那条路有多美,而是所有载我的摩托车司机行驶方式之快,都好像载我到达目的地之后就要急匆匆去他本人的婚礼一般着急。

最初我打摩的的目的地总是大宝塔,不过中间那段坑坑洼洼黄沙漫天的土路简直是灾难。
后来我问yakety yak的老板有没有其他距离远些路况好些的目的地。
“Yongji,你一定要去budhanilkantha!”
那是加德满都城北的一座印度教庙宇,穿过泰米尔东北方的lazimpat,一路笔直就能通往这座神庙。

一开始的时候,我生怕脚会被其他摩托或是汽车刮伤,整个车程都保持腿部脚部肌肉和精神的高度紧张。以至于前几次打摩的下车之后,我的腿都会发抖好一阵。这项在一周之后给我带来享受的放松活动,在刚开始的时候其实是非常费体力,并且带有精神上的折磨。
混杂着汗臭难以描述气味的头盔让我难以呼吸,我只能打开面罩。天知道这个城市里哪里来的那么多尘土,虽然时不时吹来的沙尘会迷到眼睛,但也比面罩下的古怪气味要让人好受些。

在红灯转为绿灯的那一瞬间,所有路口车潮齐发,汽笛齐鸣。像很多支小型鼓乐队一齐踏步前进在土操场上,每一步都激起与地面摩擦产生的滚滚黄沙。那沙尘很细,有时甚至知道晚上截开发圈的时候,才会发现头发竟然可以藏这么多沙子。每到信号灯路口,落在后面的车可就有些惨,他们非得吃一路的土不可。
这也大概是摩托车司机总是费尽心思,穿过狭小空隙,冒着被刮到脚的风险,也要超车赶到车队最前面的原因。

习惯了这种摩托驾驶方式,我不再像最开始那般紧张担忧。一有时间就坐在摩托车后座去往北部神庙,这是我短暂逃离人事的方式之一,是还算省钱的工作之余的消遣。
虽然在摩托车回到泰米尔街区的大路口时,我知道我又要面对充满纷杂订单、繁复款式挑选、甚至为下一周房费担忧的现实之中。

或是午后,或是傍晚。无论天气晴朗还是萧索阴冷,在那条大约10公里,从泰米尔去往北部神庙的路上,总有一个中国姑娘,顶着风沙奔赴在短暂却自由的路上。
而这份可以让我又充满斗志的自由,只需要一点就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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