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日记

“就像唐吉柯德拥有他的驴子，圣马丁拥有他的骡子一样，我们拥有我们的摩托车。”

如《摩托日记》里的切·格瓦拉一样，我曾满怀热望与摩托车同行，去往人类精神的偏僻之地。我踏进一片新的土地，听见新的赞美诗，吃到新的果实，游离在未知的旅途中，试图找寻与纷繁世界失联的存在。

然乌

2015年尼泊尔大地震，西藏受影响，没多久我进了藏。那时318上车辆不多，地震并没有影响驴友对这片土地的热情，依然随处可见往死里蹬的骑行者。

我并不骑行，只是碰巧搭上了摩托车。在左贡一个泠冽的清晨，街上寥寥数人，我在往下一个点前行。路上陆陆续续碰见骑行队，路过的人都忍不住互相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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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会担心搭不上车或是突如其来一场泥石流。其实方式并没有那么重要，刺激、鲜活、神秘、无常都是短暂的，快意是一时的，但渴望可以强烈，我只是决定了一个决定。

偏执会在肉体扎根，人意识到这点后，会在窒息之前拼尽全力去找存活的缺口，接踵而至的便有反抗与顺从，我选择蓄谋一场与自我抗衡的战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我背着不安与绝决，来到一片神秘的土地，试图不负勇往。

我渴望一趟深刻的经历。而我知道，在这条路上不是只有我一个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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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的轰鸣划破清晨的安宁，飞驰而过的重型机械带起风尘，出乎意料地一辆摩托车掉头回来问要不要搭，于是我开始了一千公里的摩托之旅。

高原天气变幻莫测，有时切身感受到日光猛烤在身上的炙热，天空如逆转的深渊，吞噬万物。有时乌云突袭，冰雹细雪砸在脸上转瞬即化，世界就像磕了药。

在这路上会经常碰到磕长头的朝圣者，一身灰土藏袍，手里握着木板，翻过高山，淌过雪水，他们不说话，但泥土之上能听到木板相碰的声响。摩托车的轮子滚太快，城市文明被遗忘在山的另一头，在这片偏僻的土壤之上，肉眼看得见精神。

怒江72拐

怒江七十二拐让骑行者疯狂，从成都到邦达，已经翻越了十座高山，但站在海拔4651米的业拉山口放眼望去，令人血脉喷张的狭长弯道不动声色却危机四伏，能让疲惫身躯振奋起来的是直戳神经唤醒基因的连续下坡。站在垭口，烈风一灌，热血沸腾。我坐在摩托车后座感受下弯时岌岌可危的倾斜，车轮压过的地方丢过很多生命，冲出弯道坠山的，撞上护栏死掉的，一时大意都会招引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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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然乌那天阳光都要刺穿身体。雪山之下，大路悠长，和同样骑着摩托车的藏民们尽情呼喊扎西德勒，盖不住的快乐高涨。一见羊群就笑，一见牦牛群就想要斗牛，跟着游牧民族随遇而安。那些时候简单的就是骑车，翻山，取悦自己。怀念起来，做梦都乐。

然乌 然乌 然乌

那个尸体堆积在一起的湖叫然乌湖，光落在湖面的样子看一次就记了好久好久。它一直不动声色，风吹过也无声无息，摩托车停了下来，山上的雪在化，我们就在湖边坐着。后来我梦见过然乌，像一口碧蓝的大水怪，发疯似的吞噬人类。一年以后我去了遥远的大水怪传说的地方，却发现没有任何然乌的样子。有时候总想在其他事物中寻找相似的影子，但总会发现，那只是错觉而已。

波密 波密 波密 波密

感动人的事物不胜枚举，让人热泪盈眶的屈指可尽。最深刻的最不刻意，最不经意的最意想不到。偶然碰见了波密的无名之境，苍穹之下森林氤氲，白雾缭绕，但从远远的距离就看见一束光直入两山之间，那种鲜活的绿不似人间。群山面前，你看不见河水，却听见涌流。除了尖叫，说不出话。

通麦 通麦 通麦

我不喜欢下雨，下雨天容易滋长阴郁。通麦就是这样的地方，无时无刻不缠绕着山烟雾气，雨水泛滥，终日不见晴。我们在向大姐的驿站留宿，整个驿站都停满了自行车，木屋上钉满骑行队的旗子。这个地方人烟稀少，除了向大姐，驿站里没有别的女人。

通麦 通麦 通麦 通麦

晚上下了一宿的雨，疲惫的旅人早早睡去，第二天醒来，摩托车队说写了遗书。通麦天险潜伏了世界第二大泥石流群，运气在这里叫听天由命。那时候通麦隧道还没通，一路都是泥泞坑洼，怕飞石怕泥石流怕塌方，也怕坠崖。但越危险的地方越让人着迷，雅鲁藏布江流经偏僻神秘的地方，看不见文明，只有山林呼啸。

通麦

你不知道这条路上会有什么怪物等着你，不知道下一刻会遇到什么事什么人，不知道当时随随便便的际遇都可能在日后一遍又一遍地怀念。你不知道你会活多久，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死去，你居然还喜欢上了这样的不安定，大家都觉得你疯了。只有你自己清楚，曾被遗忘在生活边缘的一面，那个心里住着的苍老孩子，突然回来了。

鲁朗 鲁朗

鲁朗是迷人的，石锅鸡吃一锅是不够的。龙王谷的林海绵延不绝，但看多了山川河流的浮光掠影，也会腻烦。让人说不出话的除了波密的无名之地，还有色季拉山的寒冷，手掌冻裂成一道道口子，牙齿打震个不停。翻过最后一座海拔5018米的米拉山，就离拉萨不远了。山上枯黄一片，但是骑到这的人都是兴奋的。

鲁朗 色季拉山 米拉山

旅途惊艳，终点预示告别。或许在路上才真正体会到分别，一生中遇到的人很多，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出现一个让你想暂停时间的人，风风雨雨走一段，就算分开的一刻多舍不得，也会在平淡里失联。经常说有机会再见的那些人，好像真的消失了。人生来来去去，终归又回到一个人。

拉萨 拉萨

站在布达拉宫面前，我还是那个偏执的我，找不到的答案依然找不到，可是现在我也回想不起来当初要找什么答案，那个困住自己的问题好像已经不重要。有些东西过了那个时期就没有了意义，罐头过期了就过期了，换一样也是吃。

羊卓雍措 羊卓雍措

不过是一段旅程，下一段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