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几道,生于1038年,北宋著名词人。字叔原,号小山,抚州临川(今江西南昌)人。也是我较心仪的一位词人。
九年义务教育再加上高中,貌似都没有涉及到晏几道的作品,最早接触晏几道,还是因为纳兰性德。大概高二的时候吧,班里曾掀起一股纳兰热,在看纳兰事迹的时候,偶然发现他被称为“清代的晏小山”。然后我就开始到处搜索,这位晏小山到底是何许人也?
一、平生烟雨
1、相国公子,生于富贵。
首先发现的是他有一个著名的父亲——晏殊,也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那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作者,和纳兰的父亲明珠一样都身居高位。晏殊不仅在政治上位高权重,是北宋前期著名的太平宰相,而且在文学上和欧阳修共同代表了北宋前期词坛的最高成就。
晏殊自幼聪慧,14岁便以神童入试,受到真宗赏识,赐同进士出身,任秘书正字,算是14岁便做了官。北宋初期政治清明太平,经济发达,还没有后来那么激烈的党争,晏殊的仕途也还算顺畅,最多也就被外放为官,没有太大起落。同时晏殊还经常提携后进,善识人才,桃李满天下。,高官厚禄(经陈桥兵变,宋重文轻武,皇帝基本奉行以钱财笼络士大夫的政策,所以宋朝士大夫的俸禄都极高)、才华、名望都有了,于所以晏殊词多流连光景和感叹岁月之作。
晏几道是晏殊的第七子(也有很多资料说是第八子,后来我扒到,确实是第八子,但其三哥过继到别人家了,所以,晏几道也算排行第七),有“晏小七”之称,也因其号“小山”被称为“晏小山”,其词集名为《小山词》,今存。妥妥的生于富贵之家,长于妇人之手,含着金钥匙的富二代加官二代。晏几道出生时,晏殊已经47岁了,老来得子的晏殊对着个最小的儿子格外的疼爱。而晏几道也没有辜负父亲的这份期待,继承了父亲优秀的文学才华,自幼就聪慧过人,7岁就能文,14岁就参加科举,进士及第。正如他自己诗中所言:“金鞍美少年,去跃青骢马。牵系玉楼人,绣被春寒夜。”过着相国公子风流自在,纵诗斗酒的生活。
2、家道中落,仕途失意。
仁宗至和二年(1055年),晏殊去世,小山不过17、8岁。他的几位哥哥已经陆续入朝为官,但家中再未出现父亲那样的高位,晏几道诗酒风流的生活也面临着终结。后还是由二嫂照料帮忙主持婚娶成家。后来小山也步入官场但只作了太常寺太祝一类的小官。神宗熙宁七年(1074年),又郑侠因进《流民图》反对王安石变法的事件,而被新党的政敌们罗织罪名,以讽刺“新政”、反对改革的罪名,将其逮捕下狱。虽神宗后来也释放了晏几道,算是有惊无险。但这对小山的内心也是个不小的打击,经此一劫,晏家家境更是每况愈下。与之相反的是他的文学地位在此时更负盛名,正处壮年,意气纵横。
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小山奉命监颖昌许田镇。此时颍昌知府韩维是晏家门前旧客。对自己才情向来的信心十足的小山上任伊始,就很自信地给韩维献上了自己的词作。而韩维的回复却说,说小山“盖才有余,而德不足者”,希望他能“捐有馀之才,补不足之德”一副一本正经的道学面孔。全然没有了晏殊在时的贤良恭俭让的温情。小山的心估计也是在此时凉透的,所谓“树倒猢狲散”的道理。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可实如今已经眼睁睁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3、闭门家中,谢客修文。
哲宗元祐初,晏几道词名盛传于京师,陆友的《砚北杂志》记载苏轼曾请黄庭坚(黄庭坚是苏门四学士之一,与小山也素来交好)转达想要结识之意,但小山却说:“今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一如往日的骄傲,一如往日不愿低下的头颅。苏轼此时已然成为继欧阳修之后的文坛盟主,挣相结识的人比比皆是,却在这个落魄贵族的门前碰了一鼻子灰,也得亏是苏轼,气度非凡,自己摸摸鼻子也就算了。换了别人指不定怎么借机打压他呢。当年竹林七贤的嵇康不就是因为这被钟会进谗言被斩。
这期间,他闭门谢客,编辑自己的词集,黄庭坚为之作序。黄庭坚曾在《<小山词>序》里列举了小山“生平四大痴绝处”:
“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
论文自有体,不肯作一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
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
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
黄庭坚是知小山者,他的这段话算是对小山平生最好的诠释,他一生轻狂磊落,纵弛不羁,落魄贵族的清高孤傲,多情文人的缠绵悱恻……
二、词坛成就
小山在词坛的地位是毋庸自疑的,后世对其词均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与父亲晏殊并称为“二晏”,二人同是婉约路线,却走出了各自不同的路子。但当时及后世学者名家均认为小山词的艺术成是在其父之上的,特别是在言情方面。夏敬观在《吷庵词评》里说道:“殊父子词,语浅意深,有回肠荡气之妙;晏几道殆过其父。”
内容上,由于个人经历遭遇的不同,小山的词较其父而言感情更加深刻浓烈,真挚悲凉。晏殊少年得志,作为太平宰相,一生享尽荣华,仕途上基本顺服顺水,一直过着居庙堂之高的富贵生活,故其词更多的是对生命,人生,青春的关注和感慨,词多雅致,含蓄而深沉又带着理性的哲思,或写贵族生活的闲适典雅,或叹岁月流逝的无奈、流年似水的淡淡闲愁。内容上主要分为咏怀、宴乐、绮艳、咏物几大类。
而小山的一生历经波折,尝遍世间人情冷暖,所以情感上更加的丰富而沉重,笔调伤感,哀婉动人。内容多忆往事,写哀愁。有不少是对歌儿舞女的悲惨命运的同情,赞扬他们美好的品质,我猜,他亦是感叹自己的命运。小山词中出现过很多小莲、小萍之类的歌女,她们其实是友人家蓄养的歌姬,后来也都遭遇不幸辗转流落江湖。昨日的酒筵歌席,愈发衬托出如今的惨惨凄凄,她们也算小山人生遭遇的见证者,小山词中那些回忆梦境与其说是对她们的怀恋,不如说是对自己年少光阴的怀念。
词风上,小山词风浓挚深婉,多以情动人,工于言情,而不直抒胸臆,多曲折委婉的表达,浓言也好、淡语也罢,都有无尽的韵味。两宋词人,很少能与之匹敌,正所谓“清壮顿挫,能动摇人心”比父亲的词更加的深沉悲凉,由晏殊的富贵典丽的雅词到后来柳永市井风月的俗词,在小山词中得到了完美的融合,其词感情真挚,伤感中见豪迈,温暖中见凄凉、落魄中见清高。
形式上,小山跟父亲一样都擅长写小令,且都以小令著称。晏殊的时期,词的体质还不够完备,慢词极少,词坛除了小令几乎没有别的选择了,但晏几道时期,他已经拥有了更多的选择,他却依然坚守着小令,在旧领域内创造出新的世界。《小山词》一卷,存词260首,其中仅有3首长调,其余均为小令。
三、情与痴——古之伤心人
冯煦把小山和少游放到一起称他们为“古之伤心人也”。像《雨巷》中那个"丁香一样,结着幽怨的姑娘”,淡淡的哀伤可以说是贯穿了整个小山词。相对与晚唐五代那写艳词而言,小山已经跳出了传统艳词的框架,更注重内心的共鸣,而非写情事本身。
鲁迅先生评价小山词说:“有至情之人,才能有至情之文。”小山的词向来以情著称。《小山词》千百年来依然感人至深的重要原因便是他词中所蕴含的浓烈感情色彩。词中的许多至情形象其实就是至他个人的真实写照。无论是写爱情欢愉的体验,还是故人不在的伤感、恋人离别的相思都常常带着十浓烈真挚的感情,近乎于痴。
小山的纯情,在其词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以下几首都是晏几道的代表作品,且均被宋词三百首收录)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晏几道《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晏几道《鹧鸪天·醉拍春衫惜旧香》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
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晏几道《清平乐·留人不住》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晏几道《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
(其中“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算是小山最句代表性的名句了,有趣的是,这两句却并非他的原创,而是出自五代翁宏的《春残》而小山一字未改的把它移到自己的词中,也不曾有人为此指责他。因为毕竟这两句诗在翁宏的诗无人问津,到了小山词不仅毫无违和感,还使其大方异彩,成了为历代文人称道不已的千古名句。)
四、睡梦中的词人
据统计,一卷260首的《小山词》中,有57首都写到了梦境,近乎占他全部词作约四分之一,小山也因此被称为“睡梦中的词人”。心有所感,托之于梦,梦境,是小山情感的容身之所。其词中的梦境都是小山主观创造的自己心中的想象世界。现实过于残酷,所以他经常选择躲在梦中,在梦中忆往事,在梦中思故人……
“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临江仙》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临江仙》
“别后除非,梦里时时得见伊”——《采桑子》
“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少年游》
“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鹧鸪天》(这两句还被程颐赞为:“鬼语也!”)
美丽的梦、凄凉的梦、悲伤的梦、、、、、
或追忆前尘往事、或寄托美好愿望、或抒发怀人相思、或感叹人生如梦都以其纯情之语,赤诚之心感动着千百年来的每一位的读者。
他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由众星捧月的相国公子到门前冷落的落魄贵族,中间必然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心酸。总体来说。小山仕途上坎坷波折,没有太多的作为。文学上,也或许正是因为仕途的遭遇才造就了他在词坛上的突出成就,吴世昌《词林新话》中说:“《小山词》比当时其它词集,令读者有出类拔萃之感。它的文体清丽宛转如转明珠于玉盘,而明白晓畅,使两宋作家无人能继。”
徽宗大观四年(1110年),小山辞世,享年73岁。《小山词》则读之动摇人心,至今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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