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在奶奶家上了半年还是一年的学前班,正式成了一名小学生。
我常常在上学路上被树叶或蝴蝶吸引,一路追过去,忘了去上学。或者放学后,对同桌描述的牛着迷,跟着去了别人家的牛栏。还答应了羊圈的孩子,过两天去她家里看制毡子。
我睁大眼睛张望着斑斓的世界,三天两头去找我回家的爷爷或者小叔忍着怒气,连哄带吓地把我捉回去。
后来,也许是放学要排队回家,或者已经看过了那些牛羊,我放学不回家的次数少了。长期跟父母不在一起,我竟成了一个别人眼中忧郁的小孩。
听到这样的描述,是外公去世以后。那年我上五年级,一个寒冷的冬日,我正在操场上跟人打沙包,少有的跑跳让我变得开朗,我笑着躲过沙包的追击,连捡沙包时都带着笑,也许是我平时太安静或者笑得太少,引起了别人的关注,直到父亲来学校帮我请假并带走了我。
那天原本应是个悲伤的日子,外公去世了。
外公只有五十多岁,身材高大,笑声爽朗。我对外公的记忆,除了忙年夜饭,还有某个夏天的豆花。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推水磨,用个帐子样的东西过滤,然后在一口大锅里点卤水。
外公家的调料特别多,弄一碟蘸料也是大阵仗,要花费好大的功夫。我当时觉得浓烈,只敢伸出舌头尝一下,后来吃过很多菜肴,再没遇见过那种味道。
对味道和口音,我有着敏感和牢固的记忆。多年之后,有一次路过老家,一下就听出来字词发音的某种熟悉,一路打听,竟然真的找到了外公和外婆在世的兄弟姊妹。那是外婆过世第八年,外公已过世快三十年。
外公静静地躺在礼堂里,周围簇拥着花圈。那是我第一次听说死亡,第一次跟已经离世的亲人告别。那个冬天真冷,说话都哈着白气,自发来了很多很多人,从礼堂里站到礼堂外的空地上,我很紧张,紧紧地拉着妈妈的手。
来的路上我问了很多问题,请假条上“逝世”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外公为什么会去世,人去世后去了哪里……父亲是个寡言的人,一向对我好脾气,大概他没想好怎样才能跟一个小孩子说清楚始末。那些不太连续的叙述,我大致明白了,外公得了严重的肝病,最终不治。
大人们都在轻轻地啜泣,我的几个姨哭红了眼,依偎着外婆,外婆很瘦,眼里有泪,背挺得很直,吊唁的人跟她握手,轻声嘱咐几句。外公外婆是迁移到当地的,没有亲戚,自发来送外公的人,都是外公那些年结交的朋友。
外公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这么多朋友赶了那么远来送他最后一程,如果他在天上有知,一定会发出爽朗的笑声。
到我长大成人后的几十年间,我参加过很多葬礼,民间再没有一人,有外公过世时的隆重和礼遇。
简短的追悼会后,人们一直跟送到了墓地。
(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