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鸟小记（汪彤）

养鸟小记

我似乎再也没有那么多的感动和兴奋，清早起来，穿着睡衣，撒踏着拖鞋，便匆匆跑到鸟笼子跟前，一边逗它，一边听它悦耳的鸣叫。那时，我眼睛里的光芒，和早晨第一缕阳光一样有色彩，而如今，我只是静静地躺着，隔着卧室的门，远远地望着挂在阳台上的那只小鸟。

它的叫声很清脆，每一次都变换一个音调，一会儿从云霄直穿而来，一会儿又在小雨中呢哝，我还在朦胧的睡意里，清梦中，站在一片小竹林里，林子里各种鸟儿争相鸣叫。我穿着白色的长裙，脚陷在深深的草丛，露珠打湿了脚背。我用手轻轻扶过一棵棵清色的斑竹，仰望天空，看那些从竹叶里漏下的清晨的阳光。

养鸟小记（汪彤）

鸟声一阵又一阵的鸣响，闭眼睁眼之间，我却躺在自家的床上，鸟笼里的那只画眉，它发出各种声音，让我在清梦里，去幽静的地方，走了一趟。

看着小鸟，只是这样静静地躺着，我不知自己为何现在如此安静，想起董桥的那篇《中年是下午茶》的一段“中年最是尴尬。天没亮就睡不着的年龄。只会感慨不会感动的年龄；只有哀愁没有愤怒的年龄……”。

我已养过多少只小鸟？掰着指头算一算，高二时养过的两只鸽子、后来有一只黄色的金丝雀、有一对玉鸟，还有一只沙养的百灵，现在是这只每天唱歌叫醒我的画眉。

鸽子也是养在阳台上，那时我还竖着马尾，每天中午，喂一些豆子给两只鸽子，鸽子发出“咕咕”的声音，仿佛是对我的感谢。只是它们在笼子里一直待着，失了飞翔的能力。有一天，我以为自己已经养熟了它们，试着打开笼子，让它们飞出去再回来，可它们笨重的身体，向外探探身子，怎么也没有飞出去的意思。直到妈妈闲我养鸽子太脏，过年清理阳台，放出话要拿鸽子炖汤，我才用竹条，狠命赶着两只鸽子出笼。出笼的鸽子，身体肥胖而笨重，从我家的三楼，飞到楼下花园里落下，便东躲西藏和过路的人们躲猫猫。我赶忙下楼花园里寻它们，已经被楼下的大哥逮着了，他向我要走了两只鸽子，我不知它们后来成了别人的宠物，还是成了一碗滋补的汤，后来的事，年少成长的我，没顾上想。

养鸟小记（汪彤）

金丝雀叫得正好时，婆婆的腿骨折了，我们全家搬到婆婆跟前照顾她。婆婆吃饭，要端到床上，婆婆的一切活动，基本都在床上。于是我们上班、孩子上学时，婆婆感到很孤单，鸟儿正好是婆婆空闲时给她唱歌的伴儿。等婆婆的腿可以下地到处活动时，鸟儿也成了婆婆的心爱，她总夸鸟儿唱得好听，也逗着鸟儿玩一玩。可有一天中午，我正午休，卧室的门猛得推开了，婆婆跛着腿，提着鸟笼，沮丧着急地说：“鸟死了，鸟死了……”原来，婆婆不小心将鸟笼放在冰箱上，小鸟冻死了。

那一对白色的玉鸟，从来都没有一声好听的鸣叫。有同事教我，把两只鸟儿分开，它们会彼此相思，两只玉鸟彼此一定会有呼唤的鸣叫。正好鸟笼很大，是带着“客厅”并“卧室”的“套间”。我便有意将一只鸟关进“卧室”，用竹门隔住两只鸟的活动空间，没想到一会儿它们隔着竹门依偎在一起，它们没有因为这道看似如门的竹篱笆，隔住彼此在一起的心和身体，两只鸟儿始终静悄悄的不叫一声。我想，这或许是两只鸟的生存哲学，安静地过自己幸福生活，不与世界分享一声自己的感受。

后来，这对白玉鸟据说不小心被放飞了。我过年回家，寄养给一位画家，他画花鸟，正好观察。他说，喂水时，忘了关鸟笼，一对小鸟一起飞走了。

沙养的百灵，名字好听，看起来却土里土气的，灰麻色的毛，豆豆小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像是总有心事的样子。听人说，这种鸟是在内蒙草原上逮到的，它似乎有着严重的思乡情节。到我家里，它没有叫过一次，恰逢本地小有名气的“百灵王”住在我家隔壁楼上，我让他修鸟笼时，他告诉我，这只鸟“叫口”不好，看看就可以了。

一只不叫的鸟，我天天喂食、换沙，受尽了麻烦，但它除了在笼子里扑腾，根本不理会我的亲热，我养不住它，也不喜欢它，不几天便送人了。

养鸟小记（汪彤）

画眉鸟，我以为它眼眉上那条长长的白线，是大自然的造化呢。可不，画眉鸟的眉毛像爱美女人的容装，好看的女人，都会将眉毛和眼睛的弧度，画在相对的平行线上。

画眉鸟，是楼下的大叔送给我的。大叔每天早上去遛鸟，一只手提两只鸟笼，另一只手还提两只鸟笼，这第五只，他割爱送给我喂养。大叔将手指伸进鸟笼，轻声对小鸟说：“来，小不点，叨一个。”小鸟便一跳一跳，试探地来到手指跟前，不经意小心地在手指头上叨一口，接着又叨一口。大叔哈哈的笑，一边说：“乖，乖”，一边取一只面包虫，捏在指间递给小鸟，小鸟看到虫，尖锐地嘴又一叨，虫子在小鸟嘴上扭动着身子，一瞬便消失了。得到奖赏的鸟儿，快活地鸣叫一阵又一阵，它的鸣叫很响亮，很悦耳，变换着调调和味道，似乎就是为了提醒我别忘给它们“虫子美餐”。

每天早晨，伴着画眉好听的叫声，我最后的一个梦，一定是在一片有阳光雨露鸟语花香的竹林里散步。接着早起的第一件事，一定是给鸟笼填水，填食，还让它叨叨我的手指。起初很怕，怕被叨出血，但心里硬忍着，做好了被啄的准备，手指头似乎又像铜墙铁壁一样坚硬起来，咬着牙，让它叨一下，再叨一下，我们之间的友情，慢慢从陌生到熟悉。喂活虫子的时候，我却总想念一些超度经。我最怕那些长满腿的虫，每次用小勺挑两条虫，放进食盒里，算是小鸟“叨”我，联络彼此的情感而给予它的奖励。

有时想想，世间万事万物，不就是这样，给予后才有获得，就像与这鸟儿，也是在给予中培养起来的。而那些被遗忘的和忽略的情谊，也像这养鸟的缘分，生命中总会有一些事物被遗忘掉，又有一些事物，像我的画眉，每天清晨带我到梦中的竹林走一趟……

养鸟小记（汪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