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盒子（汪彤）

秘密盒子

        当D老师捧出一只落满灰尘的盒子时，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一种难言的满足和快乐，笑容像散落在地上的一只只水银，在他脸上的各个器官瞬间融化了。

        D老师擦擦盒子上的灰尘，正要打开，坐在床沿上绣花的女儿，马上放下手里的活，走到离爸爸最近的地方抚摸着盒子。她刚12岁，小嘴里喃喃地说：“以后这些都是我的……”

        一直远观D老师的爱妻，也早找到离灯最近的地方站好，她知道，D老师一定会将盒子里的宝贝，一个一个拿到灯下照一照，这正好送到她眼前。

        我和儿子也凑近D老师的身旁，睁大眼睛等待D老师开启盒子。D老师说：“这里有二块5万元的章料，是我最喜欢的石头。”

      一盒子“石头”，是D老师秘密盒子里的东西。我想每个人该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盒子”，而我把喜欢的东西，额外盛在一只装过茶叶的木盒子里。盒子里有我和儿子在福州寿山石市场买的章料和挂坠，一个一个包在油纸里，旁边有一张小纸条，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所得。还有一只“盒中盒”，小盒里是我们在大海边捡到的五彩石，和一只写着“大清康熙年制”的青花瓷碗底，盒子上也同样写着，“几月几日得于厦门白城海滨”。尽管木盒子里的石头，现在已所剩无几，大部分刻了印章，但给石头上油，在静夜的台灯下，细细观察揣摩，这正好与D老师端出他“秘密盒子”的心情一样。

        盒子打开了，摆放整齐的各式石头琳琅满目。D老师先拿出一只只刻过字的章料，摆成一排说：这是田黄石，产在福建“寿山溪”。一只只田黄石摆放在桌子上，正好12块，每个石料上的章钮，都是一个生肖。D老师抚摸着一只猴子，又抚摸一只小羊，又拿起一只龙印章将“边文”放在灯下，让我们仔细看上面的刻画，石面上有梅兰竹菊、有松鹤蝠鹿，他说这些石章都是清朝的老东西。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女儿已经迫不及待的指着一只绿色锦缎的长盒子说：“真正的好东西在下面这个盒子里。”D老师却要把最好的宝贝，留到最后。他不急不忙，拿出两块青田兰花石，慢慢地告诉我们：“这叫蓝青田，又叫封门蓝”。他还是将宝贝送到爱妻眼前的灯下，鹅黄色石料上斑斑点点地蓝色，像雨后的晴空。

      D老师拿着封门蓝，手从灯下还没收回，女儿又迫不及待指“秘密盒子”的最底部，她说：“爸爸，看这个嘛”。

        D老师拗不过女儿，边打开盒子边说，这是我花五千元买来的，现在有人出五万元，我也不会卖。盒子里有两块比手掌略长，有一元硬币宽度的半透明白色冻石，石质温润可爱，表面有罗卜状的细纹。D老师说：“这是田坑石中的白田石，有石中之王的美称。”

        我拿着石头在灯下细细观察，透过灯光，石头颜色外边深浓，却又向内逐渐变淡，有些红色网格，似像镶嵌在石头上的王冠。D老师说：“这样的石头，是农民翻地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它天然到了‘无根而璞，无脉可寻’，自然成块，是大自然的造化。”

        “你是什么时候买的这些石头呢？”我又生了很多好奇心。D老师微笑的看着灯下乖巧的妻子说：“十年前，刚刚结婚的时候。”

        妻子也微笑的说：“买这块石头的钱，是我的嫁妆，我看他实在爱这两块石头，他在乎石头，我也在乎他……”

        D老师是一位很有才气的画家。白天上班，中午、晚上回家做饭，这是D老师家十几年不变的“家规”，晚上在家里画画至深夜，虽造诣水平很高，却从不显山水。D老师的爱妻说，有时，看到别人一家三口晚上一起去散步，非常羡慕，自己特别无聊时，会轻轻握着D老师的手，给一只画好的金鱼点“睛”。

      在D老师家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可爱懂事的小女孩，一次一次给我和儿子的杯子蓄水，美丽温良的妻子爽朗地与我闲聊。这一晚，我们最多的话题是那只“秘密盒子”。

        其实每个人或者每个家，都该是有一个“秘密盒子”，而这样的“盒子”，该装着一个人或一个家庭几十年在时间过往中珍藏的“故事”。这个装着“故事”的盒子，每个盒子里的内容并不相同，却在特殊的时候，拿出来回味时间走过的痕迹。杜十娘不是也有一盒子的秘密吗？那里该是装着她的尊严，她原以为李甲的追求，胜过盒子里所有秘密的价值，而当盒子开启时，人性的弱点却散落在湖水里……

      “秘密盒子”里有欢乐，也有哀伤，正像潘多拉的盒子，虽然有许许多多的不祥，却最后放着一个“希望”，那个希望牵着人们一直往前走……

秘密盒子（汪彤）